心里头的慌乱无措,仿佛一滩本已足够平静的湖水忽而涌起的惊涛骇浪,叫他躲无可躲。
“皇后她……她……哎!”
每次遇了极纠结的事,李连的嘴总是紧紧地抿着,见他这副表情,云棠也只好挤出笑意,“我之前就说过,告诉你这些并不是想改变什么,以我之力,恐怕也改变不了什么,从前我也觉得这事都是皇后娘娘一人之过……不过现在看来,娘娘也算做了件好事……”
李连抬起头来,眸子中满是悔恨与挣扎,只等着她的下文。
“你与曹将军……想来也是天定的缘分,该遇见的总是要遇见,该熟识的也终是被绑在了一起,你们是过命的交情,这关系不是轻易能够撼动的,要我说……有的时候两个人一起过日子,也未必就必须是特定的男女情缘,还不如怎样舒坦怎样过,离不开谁就选谁,就算没有娘娘这一招,今日的你也势必要纠结万般,与其这般左右为难,不如早些就做了了结,所以娘娘这招快刀斩乱麻,到叫你我都少受了不少的苦……”
只在麟德殿里见了一次,她居然就看出了他与曹蓁之间并非想象中的男女之情,看着面前这个不足十九岁的女子,李连只得感叹,果然,这宫里是个能把什么人都变成人精的地方,何况她本就聪慧冷静……
又想她所说,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可心里头还是觉得万般的酸涩与痛恨,想要解释他为何选择曹蓁,又发觉她已都替自己说了,只得无奈垂首,“虽是皇后做的,可如今也不可能去找她算账了,将死之人,毋论生前做了什么,到底都是可怜的……”
云棠诧异地看了看他,本以为他的性子本就有仇必报,再经历过战场上的磨练,多少都会有些铁石心肠,倒不知他何时学会了悲天悯人,眨巴眨巴眼睛,丝毫不掩饰心中疑惑。
李连终于被逗笑,仿佛这才捕捉到一丝曾经她对他的样子,只细细解释,“不瞒你说,当日我决定要认真对待行伍之业,便是觉得世人可怜。”
“可怜?”
李连淡淡点头,“初去之时,我确实是想着做个样子而已,直到那日南诏偷袭大营,我见了那城楼上不过仍是孩童的小卒,十一二岁的年纪,若是不从军,可不仍是孩子罢了?却要远离故土,早早就步入这般你死我活的境地。”
云棠呼吸一窒,倒想不到,还有这样的事情。
看出她震惊,李连只好苦笑,“你怕是也不信,可这便是实情,昔日我大唐国力昌盛,万朝来贺,自然是无需百姓做出如此牺牲,可如今……人命如蝼蚁,我作为李氏之子,若一味养尊处优,虽能苟且偷生,可也必是寝食难安,不是我自己有多么深明大义,云棠,我相信这世上但凡有一丝良知之人,见了那日场景,都会为此悲哀感慨……我李连既然生来处庙堂之高……见百姓苦不堪言,实在是无法隔岸观火……”
知道那日的场景太过震撼,就是他与曹蓁都是时常因此难以入眠,也不与他细说,只轻轻带过,又觉得有些可笑,“昔日有了这一番感慨与抱负,本最想说与你听,又深知两年怕是回不来了,更夹杂着一丝怕你伤心气恼的忐忑,奈何山长水远,只好都变成了书信寄回长安,却未想到你竟从未收到过……”
本稳定好了情绪,此时却觉得胸闷的慌,云棠抚了抚胸口,那里头开始隐隐作痛,转瞬又变作酸麻的疼,她这才知道,原来伤心的时候是真的会疼,心疼,实打实的疼,像是被什么紧紧抓住,握成了一团。
她好不容易呼了口气,“迟迟收不到你的回信,说不气是假的,可今日才知道,原来你也经受着同样的煎熬,李连,说实话,这些日子我自认对你的感情淡了许多,可昔日那些场景一旦涌入脑海……我就觉得心里头有些酸酸的疼,大抵是因为太过美好……或许不是对你这人,只是因为昔日的快乐……所以这些回忆我都会好好的藏着,藏在连自己都不轻易看到的地方……等到有一日我能淡然看待了,再拿出来好好回忆……”
说着就有些哽咽,怕他见了丢人,想想也罢了,哭就哭吧,反正一段感情的彻底结束,总是要有些眼泪的,自己念旧情,也没什么好丢人,“可现在恐怕不行,我怕我一回忆起来,就还是会心疼,这滋味实在不好受,而我一见了你,自然就会想起曾经……所以李连,我怕是做不到还能与你好好的做朋友,不如日后……我们就尽量少见罢……”
李连一直蹙着眉头,战场上的厮杀早已叫他少了许多的儿女情长,可仍是忍不住红了眼眶,他听她说心会疼,可自己甚至会比她更疼,这一段感情里头,她总是怕受到伤害而有所保留,或许连她自己也未觉得……可他却是满心的投入,满心的谋划,后又变成满心的希望,现在知晓了真相,又只能变成满心的悔恨……
不过总是自己对不起她的,她等了两年,他却……再如何错了就是错了,她需要的是一份纯净无暇的感情,他已是深知,无论是外界还是内在,他与她已是走向不同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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