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田这才有些安心了,咧嘴笑了笑,腮边的一对酒窝若隐若现,“好……”
☆、水鬼(二)
小田笑了一笑,又马上红了眼眶,“我十岁进宫,在宫里待了两年,不过是个在太液池南岸打扫的下等仆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人理我,我也不愿去理别人,太监不如宫女,一辈子出不去,我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过了,谁知遇到了她……”
云棠清楚的看到,在他说到“她”时,眼中的光亮瞬间燃起,又瞬间熄灭,眼眸之中又只剩下怨恨,不解……
“那日她穿着水红的半臂宫装,眉心缀着同色的花钿,自己一个人走在太液池的北岸,神色带着忧愁,就那么幽幽地投来了目光,我知道她没在看我,只是在游离,游离而毫无所依……”
“然后呢?”
“然后,我不过是恰巧落在她的视线之中,她却让我觉得对面的亭台水榭都失了色彩……那一瞬我觉得,她该是孤独的,与我一样的孤独,孤独……却不能迈出一步,因为孤独之外等着你的不是春暖花开,而是一张张冷漠的脸,他们拿你的苦当作乐,有些人愿意施舍,却只是施舍,他们在施舍完毕还不忘说上一句,你瞧,我是个好人……”
云棠鼻尖一酸,竟忍不住想哭,也不知道怎么,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这话怎么就像有魔力一般,横冲直撞钻进了自己的内心,害得她心间上一揪一揪的疼。
“是了,我也遇上过这样的人,若是如此做作,还不如干脆冷漠,别给人一点希望,更不会辱没了任何人的自尊。”
“后来我被尚功局的孙大人叫去帮着制玉佩和娘娘们的首饰……”
“孙大人?”云棠入宫不久,还未把同僚们认全,竟然是她们六局二十四司的,“哪个孙大人?”
“便是孙司珍孙茹,我小时没有玩伴,无事时便捉摸些编织雕刻,倒也算小有所成,我就是带着这门手艺扫了两年的地,本以为这辈子都用不上了,谁知后来被孙大人看中,将我调到了尚功局,名为扫地的小宦,实为帮她想点子,出主意,做出来好东西好讨主子娘娘们的喜欢。”
云棠禁不住奇怪了,“她是怎么发现你的?”
小田也不直接回答,只是接着悠悠叙述,“那日圣辇驾到太液池,是我第二次见到宫装女子,她陪着圣上坐在辇上,对着圣上在笑,笑的灿烂至极,仿佛那样才能把内心深处的秘密遮掩起来,让人猜不出,那眼波背后藏着些什么。”
“皇上?她是后宫嫔妃?林才人?”云棠想起了唐小乔讲的,说小田认识了林才人……
小田苦笑,“正是,我早就猜到她是皇上的女人,却还是在那一刻极为失落,失落的想捶胸顿足,甚至想毁灭了她……”
“你喜欢她?”
“是,却不是你想的那种,确切地说,我欣赏她,她让我找到了想要互诉心声的感觉,可她又那般的美好,她是天上云,我是地上泥,云泥之别,我把她悄悄藏在心底,那里是一片桃花源,只有桃花仙子才可以入住,可他,那个男人,把仙子拉到了人世,给她浓妆艳抹,给她穿金戴银,她活的痛苦,那我倒觉得,还不如毁了她……”
“那个他……是皇上?”
“不是他……又是谁呢?”
“所以?”
“所以我决定杀了那女子!”
云棠着实被吓了一跳,这孩子怎会如此?动不动就杀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又凭什么叫他来了结?
“就因为这……你要杀了她?她错在哪里?你凭什么……”
小田嗤笑一声,面上表情是与年纪不符的不屑,“美好的东西总是不该苟活的……这又如何?我进宫的第一年,带着我的老太监养了只云雀,美其名曰是对它好,可是我见它是分明不乐意的……它想要自由,却只能被禁锢在方寸之间,每日见到那张丑恶的老脸,听他说着喜欢它的话,却不过是为了博那老头子自己的欢心。”
“你猜我怎么做的?”
“你杀了那只云雀?”
“姚大人聪明,就算我把它放了,它也早失去了独自生活的能力,悲哀就悲哀在这,所以还不如……一了百了……”
那双眸子依然清晰明亮,云棠怎么也想不出,生着这样眼睛的人为何会有如此古怪扭曲的想法,嘴上说着杀戮,眼神中却透露着蓬勃的希冀,仿佛破灭才是一种解脱……
云棠自知,这样的人她已无法再劝,有些人就是那样了,你唯有等着他自己走出来,却不能横加干涉,你越是干涉,他反而离你越远……所以她什么也没说,只有静静的听。
“皇上环着她下了辇,我看得出来,他喜欢她,给她无限的荣宠,可他那喜欢的眼神曾施舍给无数的女人,那喜欢不过是一种侮辱……”
帝王之心,确是如此,别说当今圣上,即便是最最英明的太宗皇帝,也是三宫六院,即便是痴情如玄宗,仍旧是佳丽三千……云棠也颇为无奈,别说是帝王将相,就算是凡夫俗子,但凡有些钱财,又有几个愿意只守着家中发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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