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征继续走向栏杆,她拦在他前面,抱着他,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大声说:“行啊,你不是要死吗?那我陪你一起死啊!”
好像一个水滴落在平静的湖面,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陈征听到了回音。他听见有人说要死。是谁要死?他不要再看到身边的人死。那太痛苦了。太痛苦了。
他的眼睛渐渐恢复清明,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站在露台上,而甘雨抱着她鼻涕一把泪一把靠在他胸前哭,抱得特别紧。
“你哭什么?怎么了?”
甘雨听见他说话,一激灵,抬头看看他,看到他醒了,腿一软。
他急忙伸手却没来得及揽住她,她跌坐到地上,竟然张大嘴,像个孩子一样,哇哇大哭了起来。
陈征蹲下看着嚎啕大哭的甘雨,一脸黑线。她是不是后悔把自己给了我?我也是第一次啊!我有那么差吗?不给我给谁?休想给别人!
她一直哭,没有要停的迹象。他无奈把她抱到露台的椅子上,她马上喊:“我不要在这里,我要进屋!我不要在这里!”
这是……甘雨?甘雨什么时候耍过小脾气啊,居然还能看见这个光景。他笑了。
“你笑?你还笑?”甘雨看他笑了心里来气。
“好,好,进屋。”他抱着她回到卧室,把她放到床上坐着,自己坐在地毯上拉着她的手,仰头望她。
她慢慢开始平复。他突然想到,是不是自己的问题,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吓到她了?
他脸上的温柔一下子消失了,拉着她的手紧了紧,她感觉到了低头看他,他也抬头看她的眼,眼圈很红,睫毛被泪水打湿了,眼里的星星也模糊了,他心疼。
他开口:“我做了什么?”
他真的没意识。
“……你说下辈子要做一条鱼。你要跳楼。”
他的眼睛暗了暗,立刻漫上一层灰色。她发现了,马上坐下去抱他,泪又顺着脸流。
“可能是因为,这是我最幸福的一天,所以我要自我毁灭吧。”他的声音闷闷的。
她松开拥抱看他,他却不看她,只拉着她一只手。
“我腿上的伤……我跟你说是冲浪板刮的,是假的。那些疤,都是我自己用刀划的。”
两个人手都握得更紧了。
她开始发抖,虽然早已猜到了真相,但听到他亲口说出来还是很震惊很难受。她努力抑制,不想让他感觉到她在发抖。
“每次我感觉到高兴了,晚上我就会用刀划自己,没意识的。” 他接着说,“不,可能我潜意识里知道,是我自己愿意划的。”
“为什么?”她的嘴唇也抑制不住地哆嗦。
“因为我不应该快乐,我不应该幸福,我应该感觉活着很痛苦,我应该时时刻刻想去死。”他越说越激动,身体也抑制不住地发抖,“因为我欠陈行的!”
“陈行比我大三岁,从小他就被当成陈氏的继承人培养,我,就是随我高兴,我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
陈行真的很优秀,他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人。你想象不到他有多优秀。”
他骄傲地笑笑。
“他只用两年就读完了大学四年的课程。他的成绩单永远是全A。他会弹钢琴,会击剑,会马术。他这么优秀,却一点都不高傲,我从来没听过他说谁一点不好。学校和陈氏的慈善活动,他只要有空就会参加。他二十一岁就进陈氏了,坐的就是我现在的位子,我是什么东西啊?我也配?”
他自嘲地苦笑了几声。
“我一直梦想做个摄影师,我们两个的人生规划就是,陈行在陈氏接班,随我去做摄影师。
我十八岁生日,他送我一台我想要的相机,我说我要出去旅行过生日,试一试相机。他也要去,可是他下个月就要和田佩岑订婚了。
他坚持要跟我去,我没多想,还笑他是不是婚前紧张。我们决定去冲绳,万座毛。
我在网上看到过万座毛的照片。那里的海特别蓝,那座断崖在海上很美,悬崖下面还有珊瑚。
我生日那天我们俩就去了,就我们俩,他说不想带别人,就我们兄弟俩。”
他松开她的手,双手捧住头。
“那座断崖真的很美,跟我在照片上看到的一样美。我特别开心,想到自己成年了,想到要做摄影师的梦想,想着我可以开始我自己的生活了。
我拿着他送我的相机一直拍一直拍。风轻轻地吹,特别舒服,我有点忘乎所以了。
我转着圈拍照片,却看到陈行站在悬崖边上。
他转头,笑着跟我说:‘小征,你看大海多美,下辈子我要做一条鱼。'”
他整个人开始剧烈地抖。她不知道怎么办,该做什么。
“我扑过去,没拉到他的手!就差一点!为什么我没拉到他呢?为什么我没拉到他呢!”
他抱着头的手越收越紧。
“在医院,他被蒙着,白色的单子上都是血。
他们跟我说,不要看了,他的脸砸到了珊瑚上,烂了……”
他的哭腔越来越重。
“他们说,他的腿上有很多伤疤,数不清了,是人为划的。”
他终于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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