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以高夫人为例,她若自诩高句丽后裔,当年根本嫁不进王侯世家,反而是因与淄青节度使的家族沾亲带故,才能嫁给身为宗室的李锜。不过她到底是王室出身,存了几分高傲心气,是寻常官宦人家学不来的。
此时此刻,高夫人也在打量西岭月。其实早在七年前,蒋公致仕迁居润州,曾携妻女来拜访过她,可她一年到头不知要见多少闺秀,又是经年之事,她早已记不得蒋三娘的样貌,只记得她能写一手好字。也正是当年那一手好字给她留下的印象极深,她才会破例给蒋家下了簪花宴的帖子,否则就凭蒋公已经致仕,两个儿子的
前程又一般,蒋三娘是无论如何也不够身份做她的儿媳的。
高夫人这般想,抬眼见面前这女孩子姿容秀美,也没有寻常千金的娇弱,已是添了几分好感,便拉过西岭月的手,笑道:“昔日蒋公致仕,我还见过你一次,那时你才多大?不承想一转眼你都十七了,我也老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西岭月微微笑着,极尽逢迎:“韵仪倒是觉得您的风采更胜从前了。”
韵仪,正是蒋三娘的闺名。
高夫人闻言甚是开怀,忙拉着她落座于罗汉榻上:“好孩子快坐下,让我瞧瞧你这嘴巴是不是抹了蜜!”
“夫人取笑了。”西岭月故作娇羞,在高夫人身边坐定。
后者接过婢女递来的茶盏,轻轻啜饮一口,又出言关切:“你的住处看过了吗?可还满意?”
“住处极好,让您费心了。”
“行李都安置妥当了?婢女可够使唤?”
“一切安好,劳您记挂。”
“若有不妥之处,只管吩咐下人,可千万别委屈了自己。”高夫人笑意渐浓,却只字不提请她过府小住的原因,好似有些事情已然心照不宣了。
两人继续一问一答,足足过了半盏茶的工夫,高夫人终于把“蒋三娘”的情况摸清楚了,这才出言放她离开:“好了,你今日才刚进府,快去歇着吧!且安心休整半日,晚间再过来陪我用饭。”
“是,韵仪告退。”西岭月长舒一口气,施施然起身退出
花厅,阿萝跟上。
返回小客院的路上,西岭月才后知后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暗道若不是准备充足,方才高夫人那一番探问,她非得露馅不可。如此想着,她更是后悔听了裴行立的话,打定主意,一旦办妥了自己的事就早早离开。
主仆两人回到小客院时已是午饭时候,高夫人专程让婢女将吃食送了过来,统共十二道菜并着两道汤羹,不可谓不精致。西岭月胃口大开,但又顾及蒋三娘的身份不敢多吃,只得每道菜尝一小口。这一尝她却没了胃口,因为这些菜竟然全是素的,连荤腥都没!
一旁的婢女见状,连忙笑道:“娘子恕罪,都是婢子的错,忘了向您解释。这是先祖夫人定下的规矩,每年七月七开始,府中要连食三日素斋。可今年七月七碰上簪花宴,总不能让各家千金都来吃素,因而我家夫人把素斋日提前了,今明后三天,就连仆射和世子都不能开荤呢!”
仆射,即节度使李锜兼任的官职,虽为虚职,自古却等同丞相,比节度使的头衔要高,资历也更深。因此上至公卿下到百姓,大多敬称李锜为“仆射”。
既然连李锜和李衡父子都要吃素,西岭月还能说什么?唯有笑回:“吃素有益于修养身心,先祖夫人的做法令人肃然起敬。”
婢女听闻此言自然很是满意,西岭月便在她的注目下勉强吃了些素菜,细嚼慢咽,倒真有几
分大家闺秀的模样。
饭后,婢女们收拾了饭菜便告退而去。阿萝见人都走了,才对西岭月说道:“我看高夫人是在借机考验你!怎么就这般巧,偏生在咱们进府的时候吃素?还有那几个婢女,恨不得在你脸上瞧出两个洞来,定是高夫人派来相看你的。”
西岭月岂会看不出来?她想起昨夜裴行立的交代,忙问:“对了,三娘闺房里的那个画缸,带来了吗?”
阿萝一愣:“带画缸做什么?”
西岭月故意说道:“当然是做做样子,好让夫人和世子知道我喜好诗书字画,手不离卷啊!”
阿萝翻了个白眼:“那便将画缸里的字画带来就是了,还带什么画缸?怪沉的。”
“你不懂,”西岭月轻咳一声,“讲究一些的52书库,谁家不放几个画缸?快快快!吩咐车夫回去一趟,再收拾些诗书,最好……最好凑满半车!”
“这也太矫情了,咱们才住几天啊,一看便是做戏!”阿萝不同意。
西岭月遂沉下脸色:“如今谁是主子?”
阿萝张口欲还嘴,可到底是忍住了,不情不愿地领了命,去找车夫吩咐此事。
西岭月也着手拾掇行装,把蒋府带来的吃穿用度一一摆放,一直忙到夕阳西下才整理妥当。想起晚间还有高夫人的宴请,阿萝又替西岭月重新梳妆,为她换了一身藕色襦裙,更显她清新脱俗、身姿窈窕。
然而打扮好许久,仍不见高夫人派
人来邀,阿萝便有些等不及了,伸着头望向窗外,一脸焦急。
西岭月只觉得乏力犯困,坐在妆台前哈欠连连,尤其顶着那发髻和沉重的钗环首饰,她连脖子都直不起来,整个人无精打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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