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有事交代,”吐突承璀的声音在假山下响起,紧接着他伸出了一只手,将两大串钥匙放入赵司制手中,“华清殿里有七十箱珍玩,都贴着大理寺封条,限你三日之内清点完毕。”
赵司制毕恭毕敬地接过钥匙,面露疑惑:“是让下官清点?”
“你不是做过司珍司的掌珍吗?”吐突承璀幽幽地说道,“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
“可七十个箱子,下官一
人实在是……”赵司制颇为为难,“况且太后殿下生辰在即,司制司任务繁重,下官只怕抹不开身。”
“这你无须担心。”吐突承璀沉声叮嘱,“今日午膳会有一道珍珠四喜丸子,你吃掉中间那一颗,假装中毒,本官已安排好太医署的人过去。”
“下官明白了!”赵司制面上一喜,“吐突中尉请放心,下官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圣上所托。”
“嗯,”吐突承璀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停顿片刻才又开口,半是强调半是警告,“你可知大理寺去封查这批珍玩的人全死了?”
“死……死了?!”赵司制闻言脸上瞬间变色,捧着钥匙的手颤抖起来。
吐突承璀从假山下伸出一只手,安抚似的比了个手势:“是歹人所为。因此陛下才下令秘密清点,正是怕走漏风声。尤其是在太后面前,你知道轻重。”
赵司制此时已经抖如筛糠,勉强抑制住忧惧之色,点了点头:“下官明白了。”
“回去吧。”吐突承璀不再多言。
西岭月听到此处,已知这段交谈接近尾声,连忙矮下身子藏回花丛之中。须臾,只见一个没有胡须的中年男子从假山下走了出来,想来就是吐突承璀。而赵司制也将两串钥匙揣入袖中,神色恍惚地匆匆离去。
西岭月慢慢地站起身来,心头充满疑虑。听吐突承璀方才所言,那七十箱贴着大理寺封条的箱子,分明就是甄罗法师私藏的
珍玩——除去失而复得的镇海生辰纲。
那日她和精精儿几人离开清修苑之后,蒋维便下令封锁密室清查珍玩。此后她便再也没有过问此事,还以为这批宝物早就处置完毕,不想竟然出了意外?
大理寺去清查的官兵居然全死了?是有人想抢走这批宝物,还是甄罗法师的同党报复?
圣上不把这七十个箱子送到司珍司入库,反而让赵司制悄悄清查,是否他也怀疑六局之中有内奸,因此才不想让皇太后知道?
还是吐突承璀假传圣旨?此案是否真如自己所猜测的那样,吐突承璀就是甄罗法师的同党呢?
西岭月越想越觉得不解,可她既然已经答应了李成轩放弃调查,便只得按捺下心中疑惑,返回尚功局。
那边厢秦瑟还在修补皇太后的翟衣,时辰很快到了午膳时候。虽然秦瑟表明要给西岭月开小灶,但西岭月执意和尚功局一起用午膳,果然就撞见了那一幕——赵司制吃完珍珠四喜丸子之后突然昏迷,被太医署的人诊断为中毒,匆忙将她带走了。
事情也很快水落石出,据说是赵司制喝了太医署开的驻颜药物,恰好与那珍珠四喜丸子的食材相冲相克,再加上她近日过度劳累才会“中毒昏倒”。临近皇太后生辰,秦瑟不想闹得人心惶惶,便将此事压了下来,命在场众人不许声张。
待到午后,司珍司终于将翟衣修补完毕,秦瑟掐算着太后午睡
已起,便与西岭月一道去蓬莱殿献衣。
两人走到正殿,不承想王太后正在待客,与一名女子相谈正欢。
见是秦瑟和西岭月带着衣裳前来,王太后也没让那女子回避,反而客客气气地道:“来来来,你们来得正好,我正有客要介绍给你们认识。”
她话音刚落,座上那位年轻女子已迅速起身,朝西岭月和秦瑟见礼道:“是西川县主和齐州县主吧?田忘言见过两位县主。”
秦瑟似乎知道她是谁,极为客气地笑回:“田娘子客气了,总听太后提起你,何时到的长安?”
田忘言矜持地回道:“是太后殿下抬爱,忘言今日刚到。”
王太后也适时开口介绍:“月儿你还不晓得吧,圣上为了这次寿宴,广邀各地闺秀进京,忘言便是魏博节度使田季安田仆射的同胞妹子。”
皇太后五五寿宴,竟然广邀各地闺秀进京朝贺,这是打的什么算盘?况且西岭月记得很清楚,皇太后收取的四批生辰纲之中,就有魏博节度使一份。
不知怎的,她猛然想起了高夫人的簪花宴。同样是一场宴会,同样是广邀闺秀……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月儿怎么了?”王太后的关切声轻轻传来。
西岭月连忙回神,随口说道:“哦,没什么,月儿是听到田娘子的名字,忽然想起淄青的李忘真李娘子。不知田娘子闺名里的‘忘’字怎么写?”
田忘言莞尔:“正是和忘真妹妹同
字。”
“‘忘’字做闺名可不多见,倒真是巧了。”西岭月极力寻找着话题。
“县主有所不知,这并非巧合。”田忘言兴致勃勃地说起内情,“当年家母临盆之时,恰逢淄青的李司空前来做客,他与家父在敝府后山饮酒对弈,醉后吟出了陶靖节的佳句——‘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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