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纯此刻显得有些狼狈。方才匾额掉落之时,他已在侍卫的保护下闪到一旁,却不小心崴到了脚。他惊魂未定地站起身子,正欲唤人进殿,当值的内侍杨文怀已带人闯了进来,急急忙忙走到他身边:“陛下,您没事吧?”
李纯勃然大怒,指着地上断裂的匾额喝问:“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想要朕的命?!”
杨文怀登时吓得汗如雨下:“圣上息怒,请允许奴才上前看看。”
李纯朝他挥袖:“快去!”
杨文怀当即一跃而起,攀上房梁,轻松自如地攀爬至挂放匾额处,只看了一眼便又跳下来,稳稳落定在地,恭敬回禀:“圣上莫惊慌,奴才已查看过,是横梁年久失修,致使挂放匾额的悬钉脱落,这才出了意外。”
“只是悬钉脱落?”李纯眯起双眼,显然有所怀疑。
不怪帝王起疑,这匾额掉落的时机实在太巧,怎么看都
像是李锜的同党为之,甚至极有可能是“殿下”的人所为。
裴行立倒是眼尖,一眼看到落至地砖上的一枚小小悬钉,连忙将它拾起,对李纯道:“圣上,微臣斗胆,也想上去看看。”
李纯亟亟挥手表示允准。
裴行立便也飞身而起,一手扒住匾额上方的房梁,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他和杨文怀的意见相同,也认为此次事故只是个意外,并非人为。
李纯听后,双目死死盯着地上断裂的匾额,面色先是一松,再是一紧,刹那之间变了几变。
紫宸殿偏殿里的这块匾额,乃是代宗皇帝,即甄罗法师的夫君在世时亲自所题,“紫气东来”四个大字也是配合着紫宸殿之名,寓意祥瑞之兆。
而如今,这块匾额突然毫无预兆地掉落、断裂,当着他堂堂天子的面,且正是议论反贼之时,这是否是一种不祥之兆?
想到此处,李纯怒意更盛,指着杨文怀狠狠质问:“内侍省怎么当的差?”
杨文怀再次跪地叩首,战战兢兢地回道:“奴才惶恐,请陛下责罚!”
李纯再也顾不得仪态,面色涨红地斥责他:“今日是悬钉年久脱落,明日就是梁柱断裂、宫宇坍塌!一群废物,朕养你们何用?!”
殿内无人敢接话,只听到杨文怀和几名当值的侍卫在连连请罪。
还是李成轩上前几步,不动声色远离了西岭月,开口安抚帝王:“皇兄,当务之急是传太医署为您
诊治足伤,龙体要紧,内侍省容后处置不迟。”
李成轩不提还好,他这一提,李纯顿觉脚踝传来一阵钻心之痛,不禁面露几分痛相。
郭仲霆见状也道:“杨内侍还愣着干吗,赶快去传太医署啊!”
“是,是。”杨文怀见帝王没有反驳,连忙起身疾步往外走,路过李成轩身边时飞速朝他看了一眼,似乎在表示感激之情。
白居易也在此时开口接话:“圣上,此次虽是意外,但也意味着宫室存在隐患,不若您下旨彻底检查,以防万一。”
然而李纯不知在想些什么,竟没有反应。他的视线缓缓扫过殿内众人,目光再一次收紧——
就在方才匾额掉落的刹那,他清楚看到了几人的表现:李成轩护住西岭月的头,飞速将她拉到远处;裴行立也朝西岭月飞奔而去,却比李成轩晚了一步;郭仲霆则是双手抱头,自行躲得远远的;唯有白居易向后跳了几步,但视线是看向他。
很显然,方才临危之际,只有白居易一人记挂着他,而其余人……
其余人若都像郭仲霆一般想着自救,倒也是人之常情。可方才李成轩和裴行立表现得极为异常,只是两人都很会掩饰,一个借着劝言,另一个借着查看匾额的机会,都及时远离了西岭月,然而这一切还是被他看见了。
李纯最终也没有回答白居易的话,他眯起双眼,忽地冷静下来,屏退几人,道:“朕累了,
你们先退下吧。”顿了顿又强调,“方才所言之事,以后福王每旬进宫一趟,亲自向朕禀报进展。”
众人走出紫宸殿,各自坐上肩舆出宫,各家的马车都已在宫门前等候多时。唯独裴行立才入京,直奔大明宫述职,并没有马车代步。
西岭月又忘了裴行立对她的心思,一时口快问道:“裴将军眼下住在何处?可需送你一程?”
裴行立嘴角微勾,又是灼灼地看向她:“好。”
西岭月看到他的眼神,再次想起蒋维的话,心中懊恼不已,只得尴尬笑道:“那你上车稍等片刻,我与王爷说句话就来。”
她唯恐李成轩会匆匆走掉,话没说完便提着裙裾跑到福王府的马车跟前,拦住了李成轩:“王爷,方才多谢你救我。”
李成轩正要踏上车辕,闻言不由脚步一顿,回道:“举手之劳。”那言语间似乎客气至极。
西岭月理解他的处境,也不敢过多关怀,只问:“你……最近如何?”
李成轩目光平静地看向她:“很好,你呢?”
“我也很好,”西岭月有些犹豫,“太后的事,你……别难受。”
李成轩许是已经想通了,面色不变,只道:“对母后而言,兴庆宫很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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