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倒是难得平静:“好,他正巧也在。”言罢又叮嘱阿翠、阿丹,“帮县主穿戴整齐,扶她去前厅。”
“长公主且慢,”萧忆立刻阻止,“月儿才刚醒,不宜见风。”
“无妨,”西岭月摆手,“就在这儿见吧,给我拿件披风。”
萧忆再也无话可说。
阿丹便出门去请裴行立;阿翠则挑了件艳丽的披风为西岭月披上,又帮她重新梳了头发。须臾,裴行立匆匆赶来,长公主便招呼一干人离开,只留下阿翠、阿丹在旁服侍。
裴行立毫不掩饰担忧之色,关切地问她:“你觉得如何?”
“好多了,那日多谢你。”西岭月没有顾忌姐妹花在场,直接问他,“福王妃……圣上定的是谁?”
那日李纯曾说过,赐婚的旨意要等过了正月才下,西岭月这一问,算是笃定了裴行立早知内情。
他也没有否认,沉默片刻,回道:“是起居舍人裴度的长女,裴云衣。”
起居舍人之职是在天子御殿朝会时,负责记录皇帝的言行与国家大事的,算是清流一派,颇受人尊敬。
“裴度?”西岭月敏
感地抓住重点,“也是东眷裴族人?”
“是。”
“也在中书省任职?”
“嗯。”
西岭月没有再问下去,也不需再问。
裴行立新认的父亲裴垍,是坐镇中书省的中书舍人;而这位起居舍人裴度也在中书省任职。两人都姓裴,都是东眷裴族人,关系可想而知。
显见,如今裴行立已经取信于李纯,其父裴垍也是李纯的心腹。这位裴度自然也不会例外,且职位不高不低,又无实权,他的女儿去做福王妃,双方都是落个好名声,没有实惠。
裴行立见她了然,索性坦白道:“裴度裴舍人,是家父提拔的……福王妃的位置,圣上征求过家父之意。”
“那我呢?”西岭月直白地问道,“我的婚事,圣上也征求过你的意见?”
这一问,算是将他的心思彻底戳破。
裴行立没有丝毫隐瞒,坦然承认:“是我主动提的。圣上只说郭家门第高,长公主也挑剔,让我做好准备。”
西岭月只好垂眸讽笑:“天子可真有意思,就逮着一家联姻。先皇逮着郭家,今上逮着裴家。”
“县主……”阿翠听到此处,忍不住开口关心。阿丹也面露担忧之色。
西岭月强忍着情绪,朝她二人挥了挥手:“有些话你们听不得,先出去吧。”
阿翠和阿丹对望一眼,终是领命退下。
屋内只剩他们两人,裴行立再也不必遮掩,直言道:“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在镇海我就知道。”
“这话言重了,”西岭月拢紧披风,“若我没来长安,只不过是个商贾之女,而你出身望族,是我配不上你。”
“不,”裴行立为她拨开贴在颊边的发丝,“在金山寺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很特别,我帮你拒绝李衡,已是存了私心。”他的目光渐渐热切,“我家世落魄,又是鳏夫,比你大了十岁。我原本不敢想的,已经放弃了……如今是上天眷顾,又给了我一次机会。”
“上天眷顾?”西岭月微红双眼,“你知不知道王爷把镇海的功劳都算在了你头上!是他在御前举荐你,你才能有今天!”
“我知道。”裴行立亦是动容,“王爷对我的大恩大德,这辈子我都无以为报。”
“那你还……你还……”西岭月脱口而出,又戛然而止。
“那我还抢他的女人?”裴行立替她说了出来。
西岭月的面色猝然苍白,再也没有一丝血色。
裴行立望着她,并不后悔说破此事。那层关系就像一个毒瘤,危及着李成轩,也危及着眼前这个女子。他们以为只要不说穿,一切就很安全,其实只是自欺,但欺骗不了别人。迟早会有人挑破这颗毒瘤,露骨的,血淋淋的。若是心怀叵测的人出手,局面反而更加糟糕。倒不如让他快刀斩乱麻。一面是他的恩人,一面是他的心上人,至少他懂得轻重,能将两人的伤害降至最低。
“不管你相不相信,”他冷静
地陈述事实,“你罚跪那天,我在右银台门遇见了王爷……他让我好好待你。”
他让我好好待你。
短短七个字,给了西岭月致命一击。她终于被迫撕去伪装,簌簌垂泪:“是我的错!他早就说过不来往了!他一直在疏远我,是我非要缠着他!”西岭月越说越伤心自责,趴在床上痛哭失声,“是我害了他!都是我的错!”
李成轩何等洁身自好,她岂会不知?就算当年为了让天子放心,他也只和玲珑逢场作戏,不曾有过肌肤之亲。阿翠、阿丹服侍他多年,也不曾被他收入房中。还有秦瑟,宫里都将他们当成一对,他也是以礼相待。
即便他花名在外,即便他声名不佳,但他一直坚守着底线,不曾随意娶妻纳妾!可如今他为了她,为了她的闺誉,终于还是放弃了坚守!
心痛犹如洪水般漶漫决堤,将她整个人彻底淹没。西岭月头一次哭得毫无顾忌,近乎窒息,像是濒死之人无比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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