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西岭月怕李纯多想,随即表忠心,“裴家已请了云安公主保媒,父母大人也答应了,月儿……会记住本分的。”
“好,正巧朕也有事向你求证。”李纯犀利地问道,“你和福王从镇海返回长安时,途经洛阳发生了什么事?”
“高夫人的心腹刘掌柜遇刺,月儿也受了波及,险些丧命。”西岭月稳住声音。
“那个掌柜当时说了什么?”
“他指认李锜意图不轨,背后另有势力。”
“他没说是谁?”
“说了。”西岭月不敢再有丝毫隐瞒,此刻她已经可以笃定是郑婉娘为了获宠而出卖了李成轩。至于白居易
……他绝不会主动提及此事,但若天子问起来,以他的忠君爱国之心,大约也不敢欺君。
于是她如实回道:“刘掌柜临终之前,断断续续说了‘是、成、轩’三个字。”
“那你们为何没告诉朕?”李纯怒意又起,“这么久了,你、仲霆、白居易,没一个人向朕提起!”
“圣上息怒,不是我们故意欺君,实在是没人相信!”西岭月急忙解释道,“刘掌柜遇害之前说过,高夫人在镇海弄出那些风波,都是想引起王爷的注意,暗示他李锜有反意!倘若刘掌柜再去指认王爷,这话不就前后矛盾了吗?”
“那他临终前的指认,你又作何解释?”李纯咄咄逼问。
“刘掌柜当时中毒已深,神志错乱,说话也是断断续续。我们都认为他说的不是王爷,而是字音相近,仅此而已!”
“你倒是会做主,把该想的都替朕想了。”李纯阴沉讽刺。
事到如今,西岭月也顾不得郑婉娘的面子了,抬头看了她一眼:“圣上,婉娘是王爷从镇海带回来的,她从前一心想跟着王爷,后来又突然说要进宫,这其中是什么心思,您不会不明白。还有腊月在紫宸殿的事……月儿以为,她告发王爷只是想引起您的注意,找个借口邀宠罢了。”西岭月再次看向郑婉娘,“毕竟,若说王爷有反意,这话恐怕婉娘自己都不信,是不是?”
她重重咬出最后三个字,目光已带
了警告。
郑婉娘适时后退两步,做出惧怕之意,依偎到了李纯怀中。而李纯竟然还忍得下,丝毫不见上次对她的鄙夷!
“朕又不是三岁小儿,你以为婉娘三言两语,朕就会治福王的罪?”李纯叹道,“上次进宫你也看见了,朕当时虽怀疑,还是给他留了情面,只说赐婚。这是什么意思你不会不明白,朕还是顾念着手足之情,不想与他撕破脸。”李纯说着,倏然从桌案前起身,将一沓厚厚的文书扔给西岭月,“你自己看吧!”
西岭月此时已经跪得双腿麻木,上次彻夜长跪所留下的隐痛又发作了。可她根本顾不上,连忙拾起那沓文书一张张看去,越看越觉得心惊——
这文书里的第一部分,就是白居易亲笔写下的供词。他将中秋节那晚在洛阳香山寺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尤其是刘掌柜说出的“是成轩”三个字,在供词上格外引人注目!
再往下看,第二部分是长安县尉和不良人的口供,说的正是阿度的案子。里头清清楚楚写道“经询问邻里,死者遇害前曾高呼‘福王无耻’,随后毙命”。县尉的口供里还将她当时也在现场的事如实呈报,不过倒也说明阿度死时她已经离开了案发地,并没有听到他临终前的话。
西岭月又翻到第三部分,赫然发现了杨文怀的口供。说的是他位于华阴县的私宅来源,乃是他多年贪墨内侍省的
钱财所置,置办之后,他便将父母兄弟从原籍接了过来,方便照看。
单看这段供词,西岭月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只看到天子用朱笔把“原籍”两个字圈了出来。她不禁抬头问道:“圣上,杨文怀原籍是哪里?”
“福州。”李纯为她解惑,“正是福王的封邑。”
西岭月瞬间花容失色。
李纯又从书案上拿起一张大唐舆图,撂到她面前:“瞧瞧,这条复辟路线可是你最先发现的,你瞧出了什么?”
西岭月连忙定睛看去,一眼看到福州所在的方位——在大唐的东南沿海,归属于福建观察使管辖,是福建治所。
而福建正与江西、浙东两镇相连!由此,湖南、江西、福建、浙东、镇海、淮南、淄青、横海、魏博、成德、卢龙……这一条线终于完整了!
没错,这正是她所设想的,武氏遗孤的复辟之路!原本东南部的一个缺口,如今让福建给填上了!放眼看去,大唐的整个东南部及东部沿海,完全沦陷!
“当初你发现这条线时,朕还觉得奇怪,武氏为何只要中南地区和东部沿海,却独独放过了东南。”李纯走到她身边,抬手指向福州的方位,冷笑,“原来他早有布局了。”
西岭月拿着舆图的手已开始轻轻颤抖,她强迫自己平复情绪,还想解释一句:“或许……这只是巧合。”
“巧合?你说是巧合?”李纯双目猩红,“杨文怀的话你也听
见了,那个刘掌柜,还有那宦官,都是滕王阁主派人所杀。看看这供词,他们死前都指认了福王,这还有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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