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淄青”二字,西岭月恍然大悟,猜到了蒋夫人的真正意图——镇海节度使夫人正是淄青节度使的表姐。
大唐疆域辽阔,分为数十个藩镇,每个藩镇统领数州,而节度使则为各个藩镇之主。他们大多为皇亲国戚、功勋之后,尚公主、娶郡主者大有人在,家世雄厚,身份尊崇。
自安史之乱以后,藩镇数量越来越多,各地节度使野心膨胀,逐渐脱离朝廷的管控。他们独揽辖区内军、民、财、政等一切大权,父死子继,世袭传位,甚至无须向朝廷缴纳赋税!
辖区内的官员,有些是朝廷任命,但拥有实权的官职大多是节度使自行任命。即便朝廷委任了官员,只要不合节度使心意,也会被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构陷、罢黜,甚至遭到暗杀。山高皇帝远,这等情形朝廷也是束手无策,
更何况一旦打起仗来,朝廷兵力、军饷有限,还要依靠各藩镇的节度使出钱出人,更不能得罪,只得任其发展。
正因如此,节度使权力过大,造反时而有之。直至两年前,当今圣上英年登基,接连平定了两个藩镇叛乱,局面才略有好转。但这也无法动摇节度使在各藩镇的深厚根基,他们虽然向天子称臣,却在辖区内继续作威作福,朝廷也是鞭长莫及。
不知蒋公的次子到底犯了什么罪过,会被圣上发派到淄青地区。即是说,他未来的仕途前程、生死命运,都系在了淄青节度使的手中。也难怪蒋氏夫妇甘愿铤而走险,不惜找人冒充爱女赴宴,看来根本不是为了家族清誉,而是想巴结上镇海节度使,借机为次子疏通仕途。
因为淄青与镇海这两位节度使本就同气连枝,是小舅子和姐夫的关系。
蒋夫人还以为西岭月不知这层关系,连忙提起:“镇海节度使夫人是淄青节度使的表姐,曾照拂他多日,虽是表亲,实则情同手足。既是这等关系,我们怎能放过!我也不求西岭娘子去做世子妃,只要你进了府,讨了节度使夫人欢心,替我那不孝子说上两句话……”
“蒋夫人!”西岭月听到此处,气不打一处来,“你们早就算计好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我们也没想到你会得夫人和世子的青眼。”蒋夫人主动解释,“你年纪轻,没经过
男女之事,摸不准世子的心思。但我们都能看出来,那日你在金山寺不仅没有得罪世子,反而让他……让他对你上了心,否则他也不会费尽心思找上门来。如今节度使夫人也邀请你提前入府,因此我想……”
“因此您想让我将错就错,一错到底?”西岭月替她把余下的话说了出来。
蒋夫人被戳中心思,感到有些羞愧,看了蒋公一眼,算是默认。
一直没有开口的蒋公也在此时说道:“西岭娘子,老夫一见到你就喜欢得紧。你的情况阿萝也告诉我们了,你家经营蜀锦,曾是皇商,但已经败落。你若不嫌弃,老夫愿意收你为女儿,就算顶替了我那不孝女的身份也没什么。只要你肯进节度使府,何愁重振不了你家的门楣?老夫自然也会让同僚帮衬,一定让府上重新入选皇商。”
“正是正是!”蒋夫人在一旁帮腔,“好孩子,你是商贾之女,按身份是绝不可能成为世子妃的,就连入选的资格都没。但如今有我蒋家帮衬,你自己又争气,说不准这位置就是你的了!你可知镇海节度使不比别人,是真正的皇亲国戚!这鲤鱼跃龙门的机会……”
“夫人不必多说,”西岭月犹豫一瞬,旋即下定决心,“我来镇海原本就是想要重振门楣,既有此等机会,放手一搏又如何?我听您二位安排就是。”
这一日午后,西岭月从客院搬了出来,住进了
真正属于蒋三娘的闺房之中。阿萝也喜滋滋的,对她的称呼从“西岭娘子”变成了“三娘”。更有不少仆从、侍婢对她表示亲近,毕恭毕敬的,就好似一顿午饭的工夫,她真变成了蒋家千金。
西岭月也不负众望,拿出蒋家千金的派头对下人呼来喝去,向蒋夫人讨要绫罗绸缎,甚至把蒋三娘的闺房改动了格局,指使下人移动了卧榻,撤换了纱帘,挪走了屏风。
而这一切在蒋家人眼中似乎理所应当,蒋氏夫妇见西岭月颐指气使,竟还表示欣喜。西岭月就这般折腾了一整日,待到戌时便直呼乏累,早早盥洗睡下,还声称有人在屋里会让自己睡不着,将当值的婢女全部支了出去。
如此熬到后半夜,夜深人静,阖府入眠,蒋三娘的闺房之中,西岭月突然睁开双眼,从床上起身。她迅速更衣,换上来时的男装,取出藏在床底的包袱,悄悄推门而出。
秋日里夜风渐凉,四下俱寂,唯独廊檐下的一排排灯笼彻夜长明,照亮了整座院子。西岭月在此住了小半个月,早已摸准了护院换班的时间,她躲在暗处等了片刻,觑准换班的空当一口气跑到后院,抛出钩索钩住墙头,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跳出院墙。
夜深人静,她放眼四望,街上一个人影也无,只有月色与她相伴,在地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西岭月不敢回头,紧紧抱着包袱一路小跑,
待跑过了一条街的距离才敢停步转身,望了一眼蒋府高耸的院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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