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末,大雄宝殿前设起阴阳坛、招魂幡,摆上鲜花供果、三茶四酒、香宝蜡烛等祭品。坛前停放着李衡的棺椁,由数百年的绿檀木雕刻而成,据说这原本是李锜为自己备下的,没想到一夕之间白发人送黑发人,只得拿来装殓爱子。
因怕亡魂被惊扰,金山寺方圆十里全部戒严,润州当地不少官员想来祭拜,均被李锜的手下婉拒。祭坛前只有李锜、高夫人、李徽、裴行立、李忘真以及李衡生前的奶娘刘氏,气氛沉重而肃穆。
金山寺主持法海大师亲自主持超度仪式,携三名亲传弟子护法净坛,全寺僧侣共同为李衡诵经祝祷、施食化宝,最后念起了往生咒。繁冗的仪式一直进行两个时辰,待超度结束已过了凌晨。
僧侣们欲将李衡的棺椁抬入大雄宝殿接受佛洗,然而高夫人悲痛欲绝,死死扑在李衡的棺椁上痛哭流涕,坚持要再看爱子最后一眼。李锜、李徽父子二人齐齐上前劝阻,才勉强将她架开,令棺椁得以进入大雄宝殿。
李锜见高夫人伤心欲绝,心里更是难受,望着殿内宝相庄严的释迦牟尼像,低声叹道:“家宅不幸。”
李徽连忙上前劝道:“父亲节哀,儿子会好好孝敬您的。”
李锜看了一眼高夫人,回道:“
好好安慰你母亲吧。”
李徽正要开口应声,忽见一名侍卫前来,附在裴行立耳边说了一句话。裴行立随即走到李锜身边,压低声音禀道:“舅舅,福王来了,侍卫们拦不住。”
“福王?”李锜有些疑惑,“他来送衡儿?”
裴行立点了点头:“说是顺便向您辞行。”
李锜冷笑出声:“算他识相。”
裴行立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将李成轩请进山门,引至大雄宝殿前。李锜快步迎上去,当先拜道:“王爷驾临,下官有失远迎,望您恕罪。”
李成轩今夜轻车简从,只带了小郭一人前来,见李锜拜倒,立即将他扶起:“仆射快快请起。”
殿前一众人士亦纷纷跪拜,法海大师也持佛家礼仪向他参拜。李成轩抬手虚扶一把,对众人言道:“今日是本王私访,不必多礼。”言罢又看向李锜,沉声叹息,“人死不能复生,还请仆射及夫人节哀顺变。”
李锜夫妇面色黯然,朝李成轩行礼道谢。
法海大师旋即走上前去,恭请李成轩入方丈室用茶歇息,李成轩并未拒绝,众人也都随着他同去方丈室内院,在待客厅依次坐定。
待法海大师亲自奉了茶,李成轩才又开口说道:“不瞒仆射和夫人,本王今日前来,一则送世子最后一程,二则欲向两位辞行。”
李锜做出一副惊讶之色:“您要走?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
李成轩无奈地摇了摇头:“皇太后殿
下生辰在即,已来信催促,本王实在不好耽搁下去了。”
众人皆知,李成轩是当朝皇太后嫡出的幼子,素日里最受宠溺,如今他已离家近两个月,皇太后思子心切也是正常。何况她老人家生辰在即,护送生辰纲进京之事也的确不能再拖延了。
李锜巴不得他尽早离开,忙道:“生辰纲已送至您手中,只要您一声令下,下官立即便能派人随您进京。”
李成轩摆了摆手:“不必劳烦仆射,本王带了人手。”
李锜知道他带了五百名侍卫到镇海,也没多想,只问道:“王爷预备何时启程?”
“明日。”
“这么仓促?下官还没设宴为您饯行啊。”
“世子丧葬,一切从简,仆射不必费心。”李成轩客气地道,“况且来日方长,本王与仆射还有再见之时。”
“是啊,来日方长。”李锜别有意味地附和。
高夫人亦愧疚地回话:“这一趟真是多有怠慢,还让您受惊了。”
李成轩似乎并不在意:“论起宗室家谱,仆射和夫人都是本王的长辈,不必见外。”他刻意停顿片刻,故作犹豫,“倒是本王有一事相求,还望二位能够成全。”
李锜已暂时卸下心防,答应得也很爽快:“王爷但有所命,下官无所不从。”
李成轩便抬手一指身旁的侍卫:“不怕仆射笑话,本王想将她一并带走。”
众人顺势望过去,这才发现李成轩身边一直跟着的侍卫竟然不是
小郭,而是女扮男装的西岭月!
高夫人最先惊讶出声:“怎么是她?!”
西岭月不慌不忙地走到厅前,朝李锜和高夫人下跪行礼:“民女西岭月,见过仆射、夫人。”
高夫人霎时变色,转头看向李锜:“仆射,您不是将她关押了吗?她可是杀害衡儿的凶手啊!”
“嫌凶。”李成轩开口纠正。
高夫人咬了咬下唇,显然是不知内情,看向李锜,似在等他给一个交代。
李锜先前已经知道西岭月和李成轩“有染”,况且释放西岭月也是他亲自做主的,因而他尚算冷静,只开口询问:“王爷要带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一起走?”
李成轩嘴角勾笑,目露几分柔情地看向西岭月:“情之所至,不问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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