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与王家嫡女方定了亲事,他骑上王家后院的墙头偷偷觑她,时值暮春,王绮正由侍女服侍着躺在安置在梨树下的小踏上午睡,王氏嫡女尊贵的身份怕只有在皇室公主前才稍显逊色,平日服侍的丫头便有百数余,但此时她在午睡,就只留了一个小丫头打扇,她极怕热,只在抹胸长裙之外着了件轻纱,隐约露出胸前动人的弧线,玲珑身段也尽显无疑,白皙的小脸还带着丝稚气,但却足以令少不更事的江清平呼吸一滞,心砰砰砰的跳个不停,侍女瞧见了江清平,“呀”的惊叫着扔了手里的织锦团扇,踏上的王绮睫毛扑闪了几下,缓缓睁开眼时,正与他的目光交融在一起,她吓得猛地坐起来,江清平忙转过头去想逃跑,但却想着他堂堂陇西江氏的嫡长孙何曾遇事狼狈逃过?
王绮眼见着偷窥的坏人被发觉了不逃,却自墙头跳了下来,她着急的跑向院门,想喊来府中私兵,来人却上前拉过她的手阻止住她。
“小娘子你别怕,我是江家江清平,我们定了亲的。”
他自觉他摆明了身份是江家嫡孙又是她的未婚夫婿,她就不会再为难他,甚至还期待她露出几丝初见未婚夫婿的娇羞,但王绮深深陷于被陌生男人挟持的恐惧之中,是什么也没有听进去,明眸中已然盈了泪,他看得心疼,不自觉将她拉进了怀里小声宽慰着:“你别怕,我是你夫婿,不是轻薄你的登徒子。”显然因着对方与自己有婚约,将自己方才登徒子的行径进行了美化。
王绮愈加紧张后却突然平静了下来,她甫听族中长辈说了自己与陇西江家嫡孙江清平定亲一事,也知今日确有江家族长及嫡孙上门,而自己内院门禁森严,只能是递了拜帖的江家人,再将方才那男子的话思量一番,便也知晓了来人的身份,不免心中一阵恼怒,她气他唐突却也不想在此时与他不痛快,只努力压制着心中惊悸与恼意。
江清平正暗暗的气自己太过心急,就听王绮仰起头泪眼盈盈的看着他,娇声软润道:“平郎,你下次可莫要再上墙头吓我了。”那时的江清平尚未有如今刚强深沉的个性,且年纪又轻,只觉心都要随着这小娘子娇滴滴的一句“平郎”化成水了。他只听说王家阿绮是士族女儿们中端庄淑贤的典范,世人之前的一姿一容、一神一态都具是可圈可点,他觉得的这样的女子必是有些傲气的,却不曾想她于外人端庄于未婚夫婿却能做这般娇态,不禁感叹实在是个妙人。
王绮却是想着对方是未来的夫婿,初次见面她应讨他的喜欢,更不能大加指责他的轻薄,让他记了仇去,她向来是进退得宜的。王绮稍稍离了他的怀抱,“院门好端端的在那里,以后你来,叫丫头通传一声,我亲自去迎你。”一阵温暖的风吹过,他看着她梨花般的面庞,心跳像脱了控制般的跳个不停。
黑暗中,江清平突兀的睁着眼睛,右手痛苦的抚上额头,后来的事他也一并回想了起来。
当时的江氏尚是乾都炙手可热的老牌士族,与新晋的士族们成鼎立之态,然毕竟都逃不过盛极必衰的至理,在门阀党争中被孤立起来,纵是江氏族人在朝中颇有权势,却也因小人谗言背上了子虚乌有的通敌罪名,沾上这等罪状,就连有着姻亲关系的士族也不肯出手相助了。仅仅是一夜之间,原本门庭若市的江氏家族全族入狱,第二日早朝,皇帝便下了斩杀江氏一族的诏书,势头快的令江家无可周旋,这等罪名,朝中无人敢去怜悯江氏,唯在行刑的前一天,抚远将军苏信带着洗刷江氏罪名的证据跪在宫门外求见皇帝,却遭遇了众士族势力的层层阻拦,直到午时三刻开始行刑,苏信才被皇帝宣召,他手持证据与太、祖皇帝赐给江氏一族的丹书铁券,丹书铁券面前,皇帝迫不得已下了免罪的诏书,然等这诏书到达刑场时,行刑已毕,江氏阖族都已经成了士族斗争下的冤魂。江清平事发前被父亲遣去了燕州做事,行刑时他还在被押解的路上,他刚进了乾都,皇帝的赦令便下来了,他成了江家唯一的幸存者。
纵然整个案子明显是士族斗争下的一场阴谋,皇帝也不愿承认是因为他的体察不明、听信奸佞造成了江家的悲剧,即使他也为自己成为士族们利用的对象而感到愤怒,但士族的强大令他无法处罚那些始作俑者,最终他闭口不提苏信呈上的证据,只将免罪的结果归因于太、祖皇帝的皇恩浩荡。江家的覆灭快的令世人唏嘘不已,就当人们以为事件尘埃落定之时,一直缄默观望的尚书王闫跳出来要与江家退亲,要知江家虽覆灭但罪名却未坐实,且皇帝下了免罪的诏书又恩准幸存下来得江清平袭公爵,江清平尚有士族身份,王家此时退亲无异于是雪上加霜的欺辱。
☆、第二章
乾都的士族亦心有灵犀的对江家戏剧性的覆灭闭口不谈,江清平也被他们刻意遗忘,终于有一天,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上书皇帝,建议可将江家遗子封官送去边关历练,以期他重振江家。奏谏陈词写的冠冕堂皇,然边关险恶,众人确是希望江清平一命呜呼了好,皇帝第二日早朝便准奏了这篇甚合众意的奏谏,尚因家族覆灭浑浑噩噩的江清平,带着对皇帝及乾都士族满腔的恨意被迫离京。
再后来,他投了抚远大将军苏信的部下,后苏信战死他由跟随苏信的长子——已然割据一方的抚远大将军苏恒起兵,夺了江山,斩杀了仇人。他现在是开国首功之臣,新朝炙手可热的人物,他将曾陷害江家的士族玩弄于鼓掌,面对敌军俘虏他向来不心慈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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