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打开得无声无息,简沁浑然未觉,简方重也一时晃神,这样的一抹身影,跟叶子实在是太像了,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瘦瘦小小的,骨子深处却透着无尽的倔强,以前两个人较劲的时候,他总拿叶子没办法,没想到时过境迁,沁儿全然继承了她的秉性,他拿自己的女儿也没有一丁点办法。
简方重刻意放重了脚步声,清了清喉咙,已经走进来了一大半,简沁才悠悠转过身来,目光还涣散空洞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了聚焦,看清了来人,轻叫了声“爸”。
自上次闹了不愉快,简沁负气摔门离去之后,相隔十多天,中间垮了个新年,这两父女始终没再见过,好像真的很久很久了,恍如隔世。
当时话不投机脾气一上来她自己也压不住火,又偏巧提到了早逝的妈妈,是她心里永远都过不去的坎,想着从被捧在手掌心里疼爱着的无忧小公主,一下子跌落到了孤苦无依的命运弃儿,这样的高低落差,一个人熬过了那么多的苦,承受了那么多的不堪,那么多个日日夜夜无法安眠,背地里又流了多少的泪,跌跌撞撞头破血流的走了那么多弯路,才撑起如今这么个人前光鲜亮丽的躯壳。
这些所有所有的一切,这个被她唤作“爸爸”的男人,在另一个世界享受着自个儿的阖家欢乐,她小时候万分敬仰崇爱的爸爸啊,为了他自己的儿子能够快速的在公司里站稳脚跟,无视她全心全意任劳任怨的付出,就那么气急败坏的吼她,斥她,她是真的委屈,真的不甘,她本就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内心的恐惧一浪高过一浪的淹没了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底气,全然瓦解,一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到底是为了什么,有什么意义可言。
那一次,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对着简方重全然不顾的宣泄了自己的情绪,当时是真的以为本就不堪一击脆弱得犹如只剩一根丝牵连着的父女关系,会就此一刀两断,破裂得彻彻底底。但是事后冷静下来,那般得失控口不择言后,简沁对于简方重竟然完全没了恨意,心里一片澄清,没有什么起伏波澜,提不起劲去恨了。
他有什么错呢,他没错啊,他把自己的儿子安排在自己的公司里,为着他谋一个好位子,哪错了?
这两具身体里流淌着相同的血液确实神奇,他是她的爸爸,这么多年这中间再怎么疏离再怎么隔阂,他们都是切切实实的父女关系,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的。
她跟他能较什么劲,从小就是一把屎一把尿喂养着自己长大的,从小就是咿咿呀呀在他温厚的怀里撒娇惯了的,比起妈妈她更喜欢跟爸爸腻歪在一起,他永远都有新鲜奇特的小玩意把她逗得哈哈大笑,她还喜欢偷偷的跟他分享自个儿的小秘密,然后成为了两个人的小秘密,就连妈妈都是被她自动隔绝在外的。
小时候,她觉得,自己的爸爸是无所不能的,可以一直一直的强大着,好好保护着她和妈妈……纵然这般得快乐了十几年,家就不复存在了,轰然崩塌,所有的一切美好愿望都被覆盖埋葬了,虚无一片。
但是,无论怎样的变故,无论怎样的颠覆,有一种骨肉至亲是永远不会抹灭的,父女间哪有什么深仇大恨可言,只是都拉不下脸来心平气和的说说自己堵在心口的话。
简沁对于这个男人的过往仍然介意,却忍不住的想要靠近,重新回温下幼时的暖意融融的怀抱,明白自己有一把强大的保护伞可以依靠,潜意识里,小时候的父爱非常的安心无害,以至于现在,她仍旧祈盼着再次拥有。
“沁儿,你跟影云这孩子是什么时候走在一起的?”
简方重问出口的话,使得简沁一下子就怔在了那里,她那本就简单的思绪还在小时候的一个个画面里游荡着,恍惚间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循着声源,就这么条件反射的突兀的将目光直直的定在了简方重的身上,然后移不开视线,心头忽然涌起阵阵不安,一下下翻腾起来。
这一个应该被她称为“爸爸”的男人,记忆中依旧是年轻气盛,神采奕奕的精壮模样,是那般强大的存在于自己的整个童年里,然而现在坐在对面的这一个人,隔着这么近的距离,却一下子陌生到不知道自己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
他终究是上了年岁的,双鬓自然的灰白,额头的两三条纹痕又深了些,身架虚空英挺不再,只是面上神情凌正肃然,归功于常年伫立在领导层的顶端,日积月累凝聚起来的气势是不容易被岁月消磨隐没的。
然而,此刻对视着的目光,不严厉,不苛责,透着淡淡的询问,简沁注视得久了,心竟然觉得柔暖了好几分,下意识的叫了声“爸爸……”,其他的什么都说不口,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的问话。
她一直都是一个太过实诚的人,对自己的心,对自己身边的人,她都觉得谎言是不对的,是一种侮辱,是一种伤害,而她的心其实真的是挺善良的,于是无话可说,于是闭口不答。
简方重倒也并不急着要答案,动了动身体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眉目舒缓了些,透露着难能可贵的慈祥的父爱,平声静气的说:“我来,就是跟你说一声,有些事情,你现在有必要知道了,将来的路终究是你自己走下去的,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他轻叹了口气,斟酌了下用词,委婉的说:“沁儿,自你妈妈离开以后,我们跟杜家的关系就大不如前了,有些情分,也早已不在,这是你当前务必要重新正视和明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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