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若比大多数人都更懂得未雨绸缪。她会收集有用的信息,她知道周宏杰有抑郁症——也许十几年前就知道,也许在她第一次知道我们认识时就让人调查了周宏杰的信息——我相信她手机的通讯录里一定有某位私家侦探的联系方式。再加上她在他家看到了抗抑郁症的药物,那就更有把握了。”
郗羽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程若自杀后,季时峻没有着急离开南都,他根据蒋园提供的信息,在南都进行了为期两天的走访调查,试图更深刻的剖析程若这个人。
“……就像她弄到毒鼠强并小心地保存这么多年一样。”郗羽说,“季教授说,那个毒死父母的女孩子判的死缓,现在还在狱中,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藏好的毒药已经程若取走了。程若选择从一个绝不会的告发她的人那里拿到了可以毒死一操场人的毒药。”
李泽文再次戴上眼镜,徐徐点了点头。
“是的,这个女人……确实非常厉害。”
他们乘坐的飞机是直飞纽约,走的北极航线。航班晚上10点起飞,起飞半小时后,飞机穿过云层,将首都的光污染、大气污染扔在了一万米之下,郗羽支着下巴看着舷窗外,璀璨星辰逐渐浮现在漆黑的夜空之中。
“教授,”郗羽说,“你知道吗,我一点都不为她难过。我甚至认为,她自杀是好事。”
李泽文没作声。郗羽盯着星空看,头也不回的继续说。
“这几天我在网上突击看了几千份法律文书,我发现,如果真到了法庭上也只能以周老师被害的那这起案子来起诉程若。前面的几起案子,只有口供没有物证,恐怕轻易就会被检察官排除在外。再加上周老师没有直系亲属,法官不会考虑到亲属的感受,判决一定从轻,最重的判罚不过是死缓,死缓还可以减刑,再加上一个好律师,最多二十年最少十三年她就能重获自由。
“当时她也不过四十多岁,可她毕竟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可那些被她杀害的人要么化成了灰烬,要么躺在停尸房,完全没有了未来。她付出的和她的受害者付出的根本不对等,你知道吗?”
“我同意你的说法。”
郗羽回头,在温暖的灯光下和他目光对视。
李泽文说:“从社会科学角度来说,她自杀不是好事,可研究的样本又少了一个;但你说的没错,宏观意义上,她自杀的确是件好事,她的确不应该活着。”
空姐正在分发饮料,听到李泽文的话,似乎吓了一跳,迟疑了几秒才问两人要什么。
李泽文给自己和郗羽各自要了一杯纯净水。
郗羽大喝了一口水,继续道:“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和程若从赵州回到南都,路上车子出了问题,在路边临时停车的时候,我们在路边看了两个小时星星。”
“车子出了什么问题?”
郗羽垂眸看着杯子,硬着头皮道:“……我开车撞到路边的栏杆上。”
李泽文很轻的“啧”了一声,锐利的视线扫过她:“你们当时在说什么?具体一点。”
“程若告诉我她的择偶要求,‘有不错的经济实力,更要有才能,有情趣,年龄不能太大,长相也一定要好看’,她还表态,她明年去美国后,不论用尽什么办法,都会想办法追到你。”
“她说了那么多条件,却唯独没说‘喜欢’吗?”
郗羽一愣:“……的确没说。”
“也就是说,她不在乎是否有爱,她的择偶标准是对方是否有用。”李泽文说。
“也许吧,”郗羽的思绪再次飘回,“那晚和她一起看星星的时候,我感觉到她对天文学真的很有兴趣,绝对不会假装的——假装有兴趣是不会提出那么多问题的。我想,她会不会有哪个时刻稍稍感觉到宇宙浩渺,从而想要约束自己的行为呢?”
“除了她本人,恐怕没有人能回答你了,我也不行,”李泽文说,“康德说过,这世界上有两样东西,人们越是经常持久地对之凝神思索,它们就越是使内心充满常新而日增的惊奇和敬畏,一是我头上的星空,二是我心中的道德。对星空的好奇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对道德的追求不是本能,但星空的确在一定程度上能激发人的道德感——所以才有‘人在做,天在看’这句俗语。问题是,即便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感受到了道德的约束,她依然走向了不归路。”
郗羽凝神静气,慢慢咀嚼李泽文的话,慢慢把杯子里的水喝光。
李泽文从她手中取过水杯交还给空姐。
“问题结束了吗?轮到我问你了。”
“你说。”郗羽从善如流。
李泽文微笑着抬了抬下巴:“在公安局的时候,你宣告说‘李泽文是我的,他整个人都是我的’,显然我现在不是你的,我想问你对此没有什么计划。”
搬起的石头总有一天会砸到你的脚,说出的大话总有一天会吞回去,山不朝你走来你就要主动走过去。
——至少此时郗羽是这么想的。好在她对此早有预案。她两年前就已经清楚李泽文不会轻易地放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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