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歌浑身紧绷,提高声音:“这些话妾身可以当殿下酒后失言,可殿下没有真的喝醉,您是在借酒发疯。妾身劝诫殿下,现在酒席未散,人来人往,倘若被人发现你对臣妇如此失礼,殿下将来如何自处?”
裴骁沉默一瞬,忽地发了狠,像是要将酒疯尽职尽责地贯彻下去:“本宫是未来的天子,就是想得到你,谁能耐我如何?”
话音方落,沈元歌身上突然涌现出迫人的凌然气息,反问道:“殿下想怎么得到我?”好像一瞬之间,她变得不是她,唇角勾起一抹凌驾于任何人之上的冷笑:“皇室中人的某些手段,我知道。”
裴骁竟不自觉地松了力气。
“殿下是想让臣妇假死,然后掳到宫中去做见不得光的禁脔,还是害死远在边疆征战的燕崇,迫臣妇改嫁?”她抬头,眸中尽是锋锐的冷光,“抑或效仿陈叔宝,待上位之后面子功夫都不做,直接掠夺功臣之妻?”
她将手猛地往下一掼,脱开他的禁锢,对上裴骁逐渐清明的双目:“我已是臣妻,想成为东宫之人唯有如此,敢问殿下做的到哪怕其中一件么?”
沈元歌毫不避讳地说出这些话,反倒让他本就不多的凶狠醉意全部散去了。
裴骁颓丧地撤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沈元歌心下大松,靠在屏风上长长喘了口气。
“燕崇根本给不了你安稳的生活,你跟着他,无时无刻不得提心吊胆,为何如此执着?”
沈元歌道:“倘若和燕崇一样的人都回来求安稳,此时提心吊胆的又是谁?”
裴骁重重一怔,不说话了。
沈元歌深吸一口气:“妾身和燕崇夫妻一体,无论是和境地,我甘之如饴,殿下还是世子之时,儒雅温良,入主东宫这几年何至于变得如此偏执?您是宏图未展之人,无谓因着不正当的儿女之情钻进牛角尖,误人误己。”
话音落地,房中彻底沉静下来。
桌案上只点了一盏灯,烛火昏黄,在他半边脸上投下晦暗不明的影子,沈元歌不知自己是否点醒了他,也懒怠看他神情,只知裴骁在原地站了好长一段时间,才黯然道:“是本宫喝多酒,走错了路,一时疯魔了,元…燕夫人莫要见怪,本宫这便走。”
...
裴骁从房中拉开门出来,却猝不及防地在院中看到了一个人。
沈兆麟站在雪地里,无声看着他,也不知到这儿多久了,目光中敛着些许恼怒的阴鸷,所幸光线昏暗,看不出来,他道:“殿下在做里什么?”
裴骁魂儿不在这里,含混解释两句,摆摆手便走了,沈兆麟眉锋蹙起,大步走进房中:“姐姐!”
沈元歌仍站在屏风下,意外道:“兆麟,你怎么来了?”
沈兆麟大步走到她跟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还好端端的,才放下心来:“我刚回来,看见通往这里的雪地上有男子的脚印,便过来瞧瞧,”他声音变沉,“太子对你的心思,这几年了,他还没放下么?竟然在这种时候进你的房间!”
沈元歌头疼,揉揉额角道:“以后应该没事了,你别声张。”
沈兆麟握着拳:“我知道。”监国太子觊觎臣妻,若是宣扬出去,两边都不用做人了。
他虽嘴上答应,眼底却闪过了一点危险的讯息,如果裴骁仍然不放过姐姐的话,他也不会放过他。
沈元歌点开他的眉心:“别想太多——太子和皇帝不一样,是个半路出家的殿下,难免紧张偏执的过了头,你们做臣子的多费点儿心,总能掰回来的。”
沈兆麟冷笑了一声:“但愿可以。”
沈元歌没再说什么,事情一了结,她现在觉得困极了:“若是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去睡了,你也早点歇。”
...
果然直到过年,裴骁都没在沈元歌跟前露面,原本和皇宫渊源颇深的燕府突然平静了下来,唯一的联系只剩了从边疆往京中频传的捷报。
沈元歌也渐渐放心,将此事放在了脑后。
甄母是在临近除夕的时候寿终的,从现在到元宵还有许多事情要打理。
年底前夕,沈元歌收到了燕崇的亲笔家书,看到最后那句“可期海清河宴时,岁岁与卿共屠苏”,不觉笑了,信写了很长,还有心思拽文,可见军中形势宽松,战事并不胶着。
推开窗看看外面静谧和煦的晨光,好像太平安稳的日子当真就在眼前了一样。
北军营的兵士留了一半,张桓也听从燕崇的安排,没有离京,当时裴骁指派了新的军官过去,但其实清楚内情的人都知道,那个军官不过占个衔而已,人非草木,兵士亦有情谊,真到关键时候,说话管用的还是张桓。
不过现在裴骁对张桓他们也不像从前那般猜忌了。
沈元歌这日从天元寺给甄母祈福出来,遇到了和小沙弥说话的张桓。
皑皑白雪覆盖住的阔深石道上,张桓一身戎装站在寺门外,想是因抱着剑,便没有进去,肩上都沾了一些从树枝上落下来的雪,想是已经来了许久。
沈元歌见他不像是专门来礼佛的,便过去打了个招呼:“张桓哥。”
张桓不意她今天这么早就出来,忙和小沙弥收了话尾,冲她笑道:“弟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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