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入水底的时候,她会突然想,他们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呢?明明只过了不到两天,他们怎么会到了这么远的地方呢?这一切都是真的吗?还只是她的幻觉?联想起他们所见到的房子,说不定他们碰上了某个时空虫洞,穿越到以前了呢?
这么远的距离,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回去吗?
回去,她无时无刻都在盼望着回去,现在“回去”两个字已经成了一个信念,一个灯塔,一颗安抚她的定心丸和催促她的炸弹,她不清楚怎么才能回去,甚至到现在,回去的理由也变得不重要了。
只要回去,必须要回去,她不断地告诉自己。
但回去之后呢?她不知道等待着她的是怎样的结果,也许人类已经彻底战败,也许外婆他们已经出事,抑或人类取得了胜利,或者仍然是战事焦灼,不分上下。
结果可能好,可能坏。
她不敢去想如果结果不好的话她该怎么办,又或者说,她不知道这种“不好”到了什么程度才能让她彻底崩溃。
只要她稍微自私一点,什么外婆,什么杨柳月,什么金属人,什么克隆人,通通不去想,只要不回去,就根本没有“不好”的可能性,只要不回去,她就可以一辈子跟梁二在这里,他们不需要联系外界,不需要交通和通讯,他们可以一直在这里,像原始人一样自由粗犷地活着。
她承认自己有好几次都心动了,但她没办法、也不可能做这个决定。于是她变得更加焦虑。
也只有跟梁二在一起的时候,她才变得好一些。他的脑袋抵在她的肩上蹭来蹭去,呼吸喷在她的脖子上,头发坚韧又柔软,带着光滑冰凉的触感。他会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神情,然后自以为隐秘、出其不意地揩油,有时候是摸她一把,有时候是亲她一口,有时候是得寸进尺地在她身上蹭,被她发现之后,又立马小心翼翼地躲开。
其实她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包括他得逞之后得意而又餍足的表情,包括他发现她没生气之后放松的眼神,包括他时不时哼哼唧唧凑过来想干点什么却装作没这回事的神态。其实她都知道。
如果没有她的纵容,他哪能一次次得逞,哪能折腾得她腰酸背疼起不来,只要她严肃地说不,他绝对不会有任何反驳。表面上是她在纵容他,任由他胡闹,任由他赖在她身边,其实真正需要对方的人是她。她更需要他的胡闹,才能让她的心慢慢安定下来,才能让她从自己独处时的焦虑和烦躁中解脱出来。
“梁箫!”她听到梁二在岸上叫她。
又着急了,她心想。
有时候她很羡慕梁二,他的世界很小,他的世界只有她,只需要考虑她的喜怒哀乐,只要有她,他的世界就圆满了。而她要考虑的实在太多了。
她向他游过去,看到他陶醉的眼神,顿时明白,他怕是又在想什么有颜色的东西。她觉得有点头疼,在K市那次,是她第一次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之后不到一天他就失踪了;等他好不容易回来后,又爆发了II型和III型的费达病毒,他们都病了;等两人都好了,老太太也痊愈了,他们才回到A市,暂时得以安定下来。
那之后,他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明明长得一张男人的脸,行事却像青春期的少年,一旦学会,就立马上了瘾,逮住机会就要跟她“那个”。其实也不能怪他,真正论起来,他实际年龄才一岁多呢,就算智力够了,性格上也还不够成熟。
不让他得逞他就哼哼唧唧,做足了委屈的样子给她看,要么就是像只狗一样脑袋蹭来蹭去,一直求她同意。
有什么办法呢……最后妥协的总是她。
她深吸一口气,一下子从水中站起来。湖水宛如瀑布一般,从她身上倾泻而下,海藻一样的长发贴在了背后。
梁二眼睛发直,盯着她半晌:“你、你冷吗?”
梁箫瞬间被他这句话逗笑了。
她把半截裤参差不齐的裤脚撕下来一块,当成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水,然后迅速地套上衣服。头发拧干了,仍然用那个布块包住。
“走吧!”她捧起那个陶锅,里面的那条鱼还在,本来要把它放了,但转念一想,还是留着吃吧,抓都抓到了,只能算它倒霉,今天注定要命丧在此了。
梁二两眼发直,盯着她的背影,好像要看出一朵花似的。刚才的画面一遍一遍在他脑海中播放,后退,播放,后退,他不可抑制地联想到《卡特兰之夜》大结局的那段描写。
真美啊,他心想。令人震惊、赞叹、想要拥抱的美。
想象太过美好的后果就是,他沉迷在梁箫的背影和刚才的回忆中无法自拔,连着两次差点绊倒,直接扑到她身上。
在他第三次差点摔倒的时候,梁箫终于忍无可忍地吼道:“拿着!看路!”她把陶锅交给他,让他走在前面,她在身后看着他,告诉他不要走神。
这就清醒多了。
下山时他们是从房子右侧的山坡走的,现在上去就选了左边的方向。左边看似更陡,但这边的树木植物更多,方便借力,岩石之间的落差虽大,但岩石本身还算平坦,所以他们没用多久就把这个方向也走了一遍。
自然,没有任何收获。
房子离山顶很近,站在屋外,抬头就能看到山的最高处,这一趟下来,他们再次真切地意识到,这里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梁二的心里有一丝窃喜,但同时也觉得愧疚,因为梁箫显然对这个结果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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