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到他化为泡沫的时候了。
但他不知足,他远不知足。被玻璃罩隔开的时候,他想出来,想见她;远远看着她的时候,他想靠近她,想留在她身边;能陪在她身边的时候,他又想让她注视他,关心他,甚至喜欢他。他想被她占有。
疼痛来得越来越频繁,持续时间也越来越长。像是触到了某个开关,自第一次发作起,一切症状都在短短几天内爆发出来,刚开始只是短短几十秒,不到一分钟,只有晚上才会疼一次;现在痛苦甚至持续长达十几分钟,间隔短至两三个小时。
他没法上班,没法工作,没法做饭,没法做他平时做的任何事。只能在角落中拼命咬牙忍住,不让别人看出异样。
至于医院——比起疼痛,他更害怕被梁箫发现身份时的绝望和无助。
就算要死,也要心满意足地死,他想道。
————
放假的最后一天,梁箫把外婆送回K市,一来一回就用了大半天,回到家是下午,发现梁二没去上班。
这真是怪了,她心想。
“生病了?”她摸了摸他的额头。
AI提醒道:“没发烧。可能只是想你了。”
梁箫没理它,把梁二从床上挖起来:“怎么了?”
我要死了呀,他心想,我总归还是要死,总有这么一天的。
梁二坐起来,刚过去的一轮剧痛让他浑身是汗,头发一缕一缕地粘在额头上,但晒了一天的太阳,他一点也不困,反倒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每一寸骨髓里的酸涩,从骨缝中蔓延开来,袭满全身。即便阵痛已经过去了,遗留的余韵仍然让他浑身无力。
他靠在梁箫的肩上,突然觉得,就这样死了吧,就这么死了也挺好的。死了两次,能让她永远记住我吧。
“去医院吗?”梁箫问他。
他摇摇头,脸上的汗浸湿了梁箫的毛衣。
“疼。”他说。
“哪儿疼?”
“心里疼。”
“心绞痛?”
“不是。”
他终于抬起头看着梁箫,她的眼神尤其专注,里面还有毫不掩饰的关切和担忧。她的眼睛从来不会说谎,他想。
“你喜欢我吗?”他问,哪怕一点点也行。
“去医院吧。”梁箫避而不答。
她总是不回答,总是不回答。不拒绝,不承认,不回答。
梁二突然愤怒起来,一把抱住梁箫,把她扑倒在床上,脸紧紧地跟她贴在一起:“你告诉我吧,求你了!”
“你现在不难受了?”她仍然语气平淡。
他整个身子都压了上去,在她耳边叫道:“求你了,求你了……告诉我吧!”
“你到底怎么了?”她不耐烦。
“梁箫,梁箫……”他死死地埋在她的脖子里,哭了出来。
“哭什么。”她捏着他的耳朵,把他提了起来。眼泪滴在床单上,印出一朵深蓝色的小花。
“心还疼吗?”她问。
他摇头,把眼泪憋了回去。
她点点头:“那好。”说完,捏着他的下巴亲了上去。
热的。甜的。
就像从山风中走来,从云端下坠,在葡萄藤上缠绕,在树根中纠缠,像雾起,像星垂,像蜕了皮的蝴蝶追逐在花丛间。
就像美人鱼浮出海面,王子在海岸上冲她招手。
王子吻上了美人鱼。真好,他闭上眼。
————
对于死活要撑着不去医院的梁二,梁箫完全没有任何办法。她也做不来强迫别人的事情,只是她很好奇,他的症状好像总是一阵一阵的,好的时候完全正常,发作的时候他就把自己关起来,她也看不到。但他坚持不去医院,像是对医院有很深的阴影。
孩子大了,真愁人,她心想。
自那以后,梁二好像被开启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突然变得特别爱缠着她。早上梁箫一睁眼,就会发现他趴在她的床边,眼巴巴地等她醒,晚上车子还没开进小区,他就早早地在楼下等着了。
他总是隔三差五地问梁箫“喜欢我吗?喜欢我吗?”,他知道她不会回答,他就等着她被问不耐烦了然后亲他。有时候梁箫故意不理他,或者假装没听见,他就着急得直接上嘴啃。他学什么都很快,这方面也不例外。
原来他死活不愿意带通讯仪出门,现在翻箱倒柜地找出了梁箫不要的戴在手上,成天跟她打电话,有的时候一天甚至能连打十几个。被梁箫严重批评了之后,他开始老老实实地等她休息的时候再骚扰她。
中午只要一到下班的点,梁箫的通讯仪就会准时响起来,梁二的脸从屏幕上蹦出来,絮絮叨叨地霸占她一整个中午。其实他没什么话要说,吃饭了吗、今天干什么了之类的,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个问题。他们俩都不是话很多的人,一问一答的间隙,都是暧昧甜腻的沉默。例如:
——今天忙吗?
——不忙。
——吃了什么?
——饭。
——我还没吃。
——你笑什么。
——今天上夜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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