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头看宫殿、宫墙,都是她熟悉的,可这座皇宫的主人却将换了。她一时又有些伤感,“我是先帝扶持出来的,我至今还记得,那时候第一次站在金銮殿的阶下,是先帝亲自牵我走上去的,先帝还说,我与他一定会是被万世传颂的君臣。”她眼中染了雾气,有些哽咽,“可是后来,许多事不由自己,让先帝与我生隙至此。”
前尘旧事都涌上来。先帝不是昏庸的君王,只是苏黎两家手中权势太重,他为制衡两家,不得已要压制她。如她只是一介白衣,君臣一心,或许真能成一朝佳话。可惜她不是,在不损国事之下,她也必须先护着黎家,护着这一门百年的荣光。
君臣一开始就是离心的,还谈什么万世传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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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卷冰道:“以后我和你一起走下去。”
琅嬛正侧着头掩饰失态,听到这话,不禁回头看他一眼,“你话里是什么意思?”
苏卷冰看向前方,“我知道你此次回京是为拥护大皇子,可如此一来,你必然要与苏家斗得两败俱伤。不如你放弃大皇子,与我联手,另立先帝幼子为帝,此后,我为新朝开疆辟土,你留朝中整顿政事,岂不是皆大欢喜?”
琅嬛不理会,只当他说笑。
苏卷冰正色道:“这十日来,我一直思索这件事情。你我联手,这并非是不可能的事。”
琅嬛却笑:“但苏黎两家联手绝不可能。”她看着他,眼里难得流露出些无奈,“苏黎世仇,你忘了吗?”
苏黎世仇,你忘干净了吗?
苏父前几日听他说起这事,气得又摔了一件前朝的名物。当时他亦是这样质问的。
琅嬛的声音在耳畔:“百年前,邾朝新立,当时名满天下的苏大儒携幼子徒步来降,只求保全被困在城中的一家老小,可是迟了,太宗陛下的传信还没到我黎家先祖手中,那城池就已被攻破,我黎家先祖——当时的一代名将宣武公为威慑天下,下令屠城,几乎灭尽了苏家全族血脉。其后数年,宣武公在外守疆,而苏大儒一纸上书太宗,言宣武公有叛国谋逆之嫌,言之凿凿,迫得宣武公当即自刎而死,以表忠心。苏大儒犹不止,接二连三煽动太宗情绪,我黎家一门忠烈,尽数被他进污言而冤死,只有宣武公二子因身弱入了仕,才免此一罪。”
琅嬛一双目瞧过来:“这段历史,你记得吧?”
他记得。
但他却冷笑道:“文无儒风,武无将胆,又有什么好叫人记住的?”
琅嬛道:“虽说后人不该非议先祖,但我与你是一般想法。一为武将,却为自身威慑屠杀无辜百姓,一为文臣,却因一己私怨陷害满门忠烈。”她轻笑一声,带着淡淡讽刺,“也是报应吧,如今苏家不出文臣,黎家亦再无武将。”
苏卷冰道:“你既明白——”
琅嬛打断他:“正是因为明白,所以才身不由己。”
既为乌衣子弟,享受了这满门荣光与富贵,他们就得为这门楣做些什么。
他们都没办法去怨怼这段历史。
再者。
他若不是苏家人,他不会蒙荫入官,她若不是黎家人,她亦不需女扮男装十数年。
她抬起头,一双眼亮晶晶的,看向他:“日后如何,皆是生死有命。”
她道:“但至少遇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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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懂了。
这一生,遇见,即有幸。
哪管得了老天背后有怎样的深意。
作者有话要说: 两人的小情话说得真溜。
照例老阿姨微笑。
话说老天的深意就是拆散你们啊喂)
☆、诉衷情
琅嬛与苏卷冰作别, 自往大殿去拜祭先帝。这一路走来, 他们聊了很多,比如她的布局, 亦说起旧事,论及前尘,甚至谈情。但有一件事情,明明是当下最紧要的事情,但他们仿似都忘记了, 默契的一言不提。
那件事本就没有什么好说起的。她早有决择,他也自有想法。既然清楚知道无法说服彼此,不如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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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卷冰回到府上,他刚换下一身素服,手下人过来回禀他:“郭大人那边,派了人去与大皇子的人接头。”
苏卷冰闻言不奇怪,只“唔”一声,说道:“这也正常。如今她大大方方回了京, 黎家自当也随她回来了。先帝未立太子,亦无遗旨,大皇子既占嫡又占长,登基为帝,实是众望所归。郭大人为一代忠臣,为朝纲稳定,在如今的形势下,自然会选择拥护大皇子了。”
手下人不免疑惑:“大人是怎样想的?”
先帝暴逝之时, 苏卷冰一直在京中,他若以雷霆之势抢占先机,另立新君,哪里会是现在的局势?
如果郭大人真的选择与黎家联手拥护大皇子,那苏家可以说是完全落入下风了。
苏卷冰却只有一笑。
他们都不懂得,他如此动作,只是为了争一个可能。
手下人不明白,问他:“可能?”
“嗯。”她现在应该见着大皇子了吧?苏卷冰想。随后他笑笑,一手轻叩桌案,很期待,“‘可能’在——大皇子。”
手下人更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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