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里对这样的结果很不爽,但程安玖却无可奈何。
她将腰间的荷包摘下,取出里头装着的私章递给程贵,淡淡道:“那就预祝程老爷你明日最后一轮角逐,旗开得胜!”
程贵盯着她看了片刻,而后垂眸微微一笑,哑声道:“顺其自然!”
经过何灿实的这个案子后,程贵忽然看开了许多,在被周县令拘留审讯的那段时间,他一直在反思自己。
前半辈子他一直在争,在谋划,在算计,不甘输于人后,样样要做到最好,可事实证明,有时候意外的发生,是完全出于他的计算之外的,他也有无力改变任人鱼肉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一切都好没有意思,像玖娘她们这样的,平平淡淡才是真,挺好!
程安玖没有想到程贵会这样说,这与那个高傲的、目空一切的富贾奸商,真是同一个人么?
“行了,不耽误你们用饭了。”程贵叹了口气,从木凳子上起身,抬手轻轻敲了敲背脊,目光再次从文哥儿武哥儿脸上滑过,鬼使神差般的开口:“这俩娃娃皆是可造之才,得好好培养着!”
程安玖笑笑,将俩儿子护在怀里,应道:“这个自然,不劳程老爷你操心了!”
程贵脸上的肌肉有些不自然抽搐着,他还是很介意程安玖对他称呼,不管他和林氏感情如何,他都是素娘玖娘的生身父亲,这种父女间的血缘关系永远不会改变,不是嘴上不承认就能撇清干系。
“你终究不肯叫我一声爹?”程贵声音带着某种让人心生恻隐的沧桑。
或许是他生病的缘故,又亦或者是这一次挫折打击的影响,程安玖感觉程贵好似在不经意间改变了,这与初次见面时眼高于顶意气风发的他判若两人。
程贵此时此刻言语及神态间的卒郁,让程安玖无法说出揶揄嘲讽的话来,她只是神色复杂的看着他,默然不语。
赵妈妈早听到了程安玖声音,她故意躲在厨房里烧菜不出来,也是为了不打搅他们父女俩说话,此刻听程贵如此询问玖娘,赵妈妈才探出了半个脑袋,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们俩。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闲话
程安玖的沉默,让程贵尴尬之余,也意识到了自己与她父女间所存在的问题。
他并非不清楚症结之所在,以前之所以麻木不仁,是因为不在乎,也是因为父亲的尊严,让他放不下身段,拉不下面子。
程贵知道自己没有责怪女儿的资格,是他对玖娘有所亏欠……
“听说你们后日一早就要启程回去?”程贵脸上露出了讪讪的笑,而后转移了话题。
“是!”程安玖回答。
程贵点点头,吩咐道:“路上小心些!”
“嗯,有秦捕头和容彻与我们同行,不必担心!”程安玖言简意赅的应道。
“那就好!”程贵说完,背着手,迈步从母子三人边上擦身走了出去。
深褐色门扉吱呀关上后,文哥儿仰起一张晶莹瓷白的小脸看着程安玖道:“娘,外公刚刚好似很伤心!”
程安玖还未及开口,武哥儿就摇晃着脑袋插嘴道:“外公才不是伤心,他是生气了,脸像乌云一样。”
“是伤心,我刚刚明明看到外公眼角有湿湿的泪痕。”文哥儿开口辩解,他相信自己的观察。
武哥儿也不甘落后,嘟囔道:“外公是生气,娘不愿意叫他爹,所以他生气了,鼓囊囊的走了。”
眼见着俩儿子要为了程贵是伤心还是生气的问题吵了起来,程安玖紧忙拦住了话头,说道:“不管刚刚外公是伤心也好生气也罢,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娘肚子饿了,你们说怎么办?”
俩小家伙可是聪明得很,立马明白过来------娘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娘不喜欢的话题,他们争论到底也没有意思,于是兄弟俩齐刷刷的脆声说道:“娘,咱们先吃饭吧!”
“嗯,先填饱肚子再说!”程安玖笑着拉过俩儿子的小手,进屋张罗着摆炕桌去了。
景耀四年,即将踏入腊月的最后两天,辽东府迎来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开始的时候,雪下得既慢且小,落在地上即刻就化成了水珠,后来渐渐大了,雪屑子就像是漫天飘浮的柳絮,幽幽打着转儿落下,很快,屋脊房梁、树梢虬枝上就被盖上了一层薄薄的莹白。
州府衙门的班房内,冯勇和几个不当值的捕快正围着新升起来的火炉取暖,一边扯着话题闲聊。
“……阿玖就快回来了吧?这趟走了都一个多月了!”张桂抬起头来问冯勇。
“是,秦捕头给大人来信了,他们还有阿彻一道回来,约莫明日下午就能到。”冯勇笑着回答。
张桂身边坐着的捕快叫韦一清,他嘿嘿笑着插嘴:“回来正好跟映雪姑娘作伴,省得她一个人总是孤零零,形单影只!”
韦一清口中的映雪姑娘,叫姚映雪,是文师爷一个远房侄女,刚来州府衙门当差半个月。
姚映雪此前也在地方衙门担任捕快,有点拳脚功夫,长相甜美,个性与程安玖也有点相似,只不过到底是偏远地方过来的,与州府衙门里的弟兄们相处也不过半个月时间,还有些放不开。像此时此刻,若是程安玖不当值在班房里休息,肯定是与同僚们围坐在一块儿插科打诨胡天海地的瞎聊,可姚映雪却一个人躲到了旁边的耳房里去了,耳房没有火炉,像个小冰窖似的,也不知道她一个姑娘家的,受不受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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