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秋先前倒不习惯旁人对她毕恭毕敬,都是伺候人的,何必分出个高低贵贱。可惜这皇宫里头就是如此,尊卑分明,而她,也不过是蝼蚁。
正漫无边际地想着,就到了假山石下,她四处望了望,挪动一块小石,便有一暗道随之而开。
幽暗的地道,火光忽明忽暗,走过几级石阶,踏上平坦的青石板路,没走几步,便听到了男人的声响。
这是黎秋时隔数月再次见到李子京,只见他浑身上下打理得极整齐,穿着一身赭色的蟒袍,绶带、玉佩和墨色香囊挂得整整齐齐,瞧着该是刚下朝回来。
“见过主上。”
黎秋不敢多看,顺着眼瞥见男人的大手上的青筋似乎明显了些,想来此番南下着实辛苦,人也清减不少。
李子京淡扫了她一眼,坐在了交椅上,而后抬手示意她坐下,黎秋这才有些拘谨地坐下,双手叠放在腿上,头略略低着。
“听闻本王南下这段时日,父皇都会留他议事?”李子京端起茶盅,啜了口茶,手指修长,端着茶杯亦显优雅。
“是,阿奴这才得了机会来见您。”
“是吗?”
男人微皱眉心,想起方才在朝堂,分明是自己费尽苦功治水归来,父皇竟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治水之功多半归于了那短命的东西。诚然,若非李意期的主意,或许此刻他还困守在南郡,可眼下辛劳的是他,果子倒教旁人不费吹灰之力就纳入囊中,换作谁也不甘心。
黎秋不明白,左右李意期活不过而立之年,何必这时候还与他争个高低呢?
只不过这些话,她是万万不敢说的。
男人侧头看了看她,见她只是垂着头,没有说话的意思,不由指端轻叩椅把:“本王听闻,你与他圆过房了?”
闻言黎秋心头一颤,少女的红晕紧接着爬上耳根,脸蛋也泛起淡淡的红霞:“阿奴不敢怠慢,确与他圆房了。”
“甚好。”
李子京瞧着她脸上的变化,勾了勾唇角,只是握着茶盏的手略微紧了紧。
***
每回二人会面都不敢多待,因而黎秋自地道中上来后就忙迈着碎步往寝宫走。
与往日不同,黎秋尚未进得门内,就见陈德已然守在了院中,也就是说,千岁他回来了。
她攥紧了手心的帕子,恬淡地上前问道:“公公,千岁怎的回来这么早。”
“呦,秋姑娘,你这是从哪儿来?”陈德一见小美人,立马笑逐颜开,躬着身道,“今儿个千岁说身子有些乏,圣上便不曾留他,千岁嘴上虽没说,可老奴瞧着他一来便想见姑娘呢,快些进去吧。”
黎秋也不答话,轻推开门便进去了。
绕过八扇紫檀座屏风,明黄的帷幔后,李意期尚未换下朝服,一头墨发端端正正地被玉冠束着,衬着那未经勾勒的浓黑眉峰,双眸轻阖着靠在床头,虽是再寻常不过的姿态,亦透着俊美英气。
黎秋摸不准他是否睡过去了,便轻手轻脚地来到他身边,伺候他脱了鞋袜,将鞋子整整齐齐地摆在脚踏上。
“今日又去浆洗衣裳了?”
男人的话毫无征兆地响起,李意期今日的声音分外低沉浑厚,好似古琴奏出的古韵,却一时之间让黎秋的心翻腾不已。
黎秋看着他靴子上交缠的龙蟒,竟有些喘不过气来,浆洗衣裳,短短四字,已经夺走了她所有的心神。
“为何不说话?”
良久,黎秋才反应过来,站起身,见男人依旧闭着双眸,遂努力克制住声音里的颤抖:“不,不是的。奴婢原以为千岁不会这般早回来,便去后院花园走了走。”
李意期不置可否:“替孤宽衣。”
黎秋上前一步,躬身离开他半尺的距离,伸手为他解香囊玉佩等配饰,只有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自前几日自己拒了他太子妃之事,李意期便对她冷淡许多。黎秋知道这定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来得这般快。
况且,眼前这个男人,虽久病缠身,但比旁人都多一副心肠,今日忽而又提起浆洗衣裳,分明是对她有所觉察警惕了。
最后,李意期穿着中衣躺入被中。
黎秋不见他继续吩咐,正想退下,低沉的声音响起:“又要去哪?御花园还没逛够?”
“奴婢不敢。”黎秋只觉腿下一软,双眸间涌起一阵热意。
他洞若观火,自己拙劣可笑的小伎俩就这么一次又一次被他剥光了晾晒在烈日底下。
“进来,陪我睡一会儿。”
黎秋意外地看向她,又顿了顿,这才咬着唇掀起床帐一角坐到床边,脱了鞋袜,轻轻地抬起腿搁到床上,双手交叠在小腹上,仰面躺下,甚至连那锦被也不敢动一下。
李意期闭着眼睛,只觉枕畔传来的幽香淡淡的,若有似无,分外好闻。
黎秋以为男人定会做些什么,出乎她意料的是,李意期就这么默默无言,而她也很快在惊惧慌张间,慢慢沉浸于黑甜的梦乡里。
听见耳边的呼吸渐渐平稳,李意期才睁开眼,黑眸深澈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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