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治很清楚,就算停用雷佑胤的信用卡、把他从江源地产封杀,对他的人生也不会带来多大限制。
雷佑胤在他纵然的这些年里并非总是吃喝玩乐游戏人生,而是逐渐生出了自己的羽翼,随时可能冲破他的包围圈一鸣惊人。
雷治看着在医院里平静对他的雷佑胤,听着他暗含讽刺的那些话,这么多年来杀伐果断从未服输的内心不知怎地,竟然生出了一丝沧桑的悲凉之意。
他没有再多说些什么,而是把雷佑胤交给了市医院里与他相熟的院长,希望他能想办法化解雷佑胤的心结。
临危受命,却是束手无策的院长也只好打落牙往肚里吞。
反正国内心里医疗的发展水平就摆在那里,雷家公子最终能不能好,能好到什么程度,都是命。
而在唐景潇预产期之间,早就翘首以盼的宋逸文总算在金秋十月喜得千金。
从市医院逃出来的雷佑胤无处可去,最终还是选择了找万子豪这个狐朋狗友,也顺带着,被万子豪带着去了一趟妇产医院,陪宋逸文等待孩子出生。
那不是雷佑胤第一次进医院,却是雷佑胤第一次进妇产医院。
厌恶、恐惧,又夹杂着些许茫然与心悸。
诸多纷繁复杂的情绪,终于在护士抱着皱巴巴的女婴从产房里出来时达到了极致。
宋逸文只简单看了眼襁褓中的婴儿便转手将她交给了季茹的父母。
他近乎急切地同护士确认,“我媳妇没事吧?她清醒了吗?有没有痛得很厉害?”
见惯了准爸爸各种失态模样的小护士忍俊不禁,开玩笑道,“你自己进去产房看看不就知道了。”
万子豪在宋逸文身后跟雷佑胤打趣这个说一套做一套的男人。
“你瞧瞧,平时跟我们混的时候装得挺人模人样的,到头来,还是把媳妇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雷佑胤茫然地看着宋逸文。
他熟悉宋逸文在风月场上举重若轻的潇洒神态,熟悉他三句话中夹杂着两句愤世嫉俗意味的不正经。
可,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宋逸文。
雷佑胤能敏锐地感觉到宋逸文的紧张。
那种经由他的表情、语气、呼吸无时不刻不在向外传达的情绪,都印证了他有多看重产房里躺着的那个女人。
他跟季茹结婚,当真像他说的那样,仅仅是为了“合法性生活”吗?
他在婚姻中扮演的角色,究竟是那个可以在后酒一脸镇定地处理自己身上的脂粉气的宋逸文,还是现在这个愿意在医院苦等一整天第一句话就是关心自家媳妇状况的宋逸文?
产房,是初始。
是婴儿第一声的啼哭,是父母殷切希望的开端。
雷佑胤像是抓住了些什么,又像是大脑自动在排斥着些什么。
坐在他们不远处的大哥打开了手机新闻APP,江城卫士口播新闻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到雷佑胤耳里。
“今日,由华中医科大,江源地产乔语诗基金会和江城市政府共同发起成立的首个创伤后应激障碍遗传学数据库PTSDgene已正式投入使用……据悉,江源地产在此次数据库的建设中投入总资产近一亿人民币……往后市民还可拨打专线求助电话……”
——我要我妈活着,你能办到吗?
人死不能复生。
可江源地产乔语诗基金会的这一善举却在无形中,拯救许多人的人生。
雷佑胤茫然的看着医院中自他眼前来来往往的人群,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再度浮现出那一年她母亲病危,躺在病床上的样子。
他趴在她的床前哭,握着她纤细苍白的手,看着心电图机上那几条线逐渐在他的视线中归于平静。
在他母亲病危的时候,雷治选择了留在了假装怀孕的小三身边。
所以他讨厌婚姻,讨厌孩子。
他拼了命地想要逃离雷治的掌控,抗拒变成和他一样的人。
可是,他却在唐景潇告诉他她怀孕了的最重要的关头,硬生生地活成了雷治的样子。
唐景潇在待产室一待就是整十二个小时。
接上唐爸唐妈的易北在医院附近给他俩开了一套标间,同时为了储备好精力迎接孩子的新生,也强迫自己在酒店眯了几个小时。
打完催产针,唐景潇一直镇定地配合护士按时进食排尿。
她也有初产时的紧张,但或许是天生的母性作祟,比起去反复咀嚼这种独有的忧虑,她更希望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能够平稳出生。
跟季茹一样,运气还算不错的唐景潇在第二天的八点被四平八稳地推进了产房。
独立产房,只可惜没人有资格陪产。
易北、吴雪不是直系亲属,唐爸唐妈高血压,统统被谢绝在了产房之外。
重回医院主动接受治疗的雷佑胤像是脱胎换骨般变了个人。
他按时服药,定期接受心理辅导,一切好像都回到七岁那年,唯一不同的或许是,这一次他的心中不再有恨。
就像发烧时需要打针,感冒时需要服药。
一定要变好,一定会变好。
因为,有人在等着他去主动肩负起他的责任,去为她创造一个更好的未来。
几人在医院再度相遇。
只可惜,谁也没多余的心思再去“争权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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