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悻悻地把惊堂木搁回去,暗恨自己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应该等前任吴县令处理好这桩破事再来。
赵县令哼了一声,声厉内荏道:“何秀才,你不必理会,本官自有定夺。”
何东得了赵县令的话,继续道:“诸位,我家丫鬟身受重伤,我又身陷囹圄,此事必然是有人想要嫁祸于我。”
话音刚落,竹鸢噗地吐出一口血,啪地一下落在地上,溅成一大团血晕。
堂下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吓了一跳,那一滩血红艳艳地躺在青石板上,格外刺眼。
“果然如此!”
“这丫鬟受了这么重的内伤!”
“莫不是被人打过?”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鸢姐姐。”
赵珊吓了一跳。
吐过血后,竹鸢整个人像是被抽掉骨头般直挺挺地往下滑。
赵珊赶紧抱住她。
“赵大人,可否让我家丫鬟下去休息?”
赵县令正准备顺水推舟,卖何东一回好,便听到堂下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竹鸢虚弱地开口道:“大人……几天前我出门时……被人打晕……这几日……一直被囚禁……我没……杀人……我家……少爷更不……会指使我……求……求……”竹鸢一边说着,口里的鲜血不住地往外冒。
堂下的众人忍不住大喊起来,“闺女儿你别说了,我相信你!”
“我也相信你!”
“我也相信!”
场面上的气氛完全倒向何东这边。
“赵大人,万万不可中计!这说不定是何秀才他们使出的苦肉计。”待在一旁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卢家管家终于鼓起勇气为自家少爷发了一回声,“在下愿意……”
“混账!”赵县令见卢家管家竟然试图在公堂上说出行贿之事,抓过惊堂木猛地一拍,大喝道:“闭嘴!若是再敢无召乱语,本官必定治你咆哮公堂之罪!”
卢家管家心知大势已去,不敢再开口说话。
“至于其他人……”赵县沉吟片刻,他很想治这红衣小子一个扰乱公堂之罪,但看他就算被人揭穿也毫无半点惊惧和悔意的样子,又怕他是有什么来头,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如何是好。
何东看着赵珊几乎就要抱不住一直往下坠的竹鸢,不愿意再耗下去,细长的凤眼中射出两抹逼人的光,冷声道:“赵大人!”
赵县令身子一抖,手里的惊堂木差点滑落下来,他清清嗓子,“现在本官宣判,何东及他家丫鬟与卢富贵被杀一案无关,”他故意忽略阴恻恻站在一旁的红衣少年,“至于卢富贵的尸首,待仵作验查载册后,退到卢家,早日安葬——”
“退堂吧。”
到任的第一件案子不仅没办得漂亮,反而落得个窝窝囊囊的结尾,还要把已经落袋的银票退一半出去,赵县令表示很不满意。
堂下众人均是不满,本想为何东鸣不平,但看到红衣少年浑身散发出来的戾气,又不敢再开口,见何东他们也没说什么,便一一散去。
赵珊抱起竹鸢往外走,何东一路紧随,红衣少年几个小纵步过来落到他们身旁,嗤笑了一声,走了。
何东叫了一辆车,赵珊抱着竹鸢,小心地照顾她。
竹鸢口中的鲜血断断续续地往外涌,面色越来越苍白,神志也开始不清醒。
赵珊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生命在自己手中流逝,抬眼望着坐在她身旁,一动不动看着竹鸢的何东,声音里不由自主地带上哭腔,“何东,鸢姐姐她…….”
何东摇摇头,示意此时不是说话的地儿。
赵珊只得将自己的身体四肢放得更软,更轻柔,让竹鸢躺在她怀里不那么颠簸。
终于摇到家。
赵珊抱着竹鸢冲进屋时,怀中的人已经是面如金纸,吊着一口气,幽若悬丝。
何东脚步有些匆忙,在屋内四处巡查,依旧没发现娘的存在,大步跑回到赵珊身旁,厉声问道:“竹鸢,我娘到底在哪儿?”
“平……平洲……”
竹鸢用尽最后一口气,将芸娘的下落说出来。
她好累,奔波了这么久,终究还是没能救回小姐。还好,她赶得及,救回了小少爷。
口中的鲜血争先恐后地往外汹涌,手中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冷僵硬。
赵珊垂着头,望着已经不再有呼吸,瞳孔放大,嘴角下巴和胸口全是血迹的竹鸢,豆大的眼泪从她眼眶中滑落下来,一滴一滴落在竹鸢脸上,合着黏腻的血迹将痕迹扩散得更大,更刺眼。
她感觉到一阵寒冷。
说不清这寒冷是从手中竹鸢的尸体传来,还是从心底深处传来。
她忍不住打了个冷噤。
都是她的错!是她放走了酉八!害死了卢富贵!给何东带来了麻烦!
也许......
竹鸢也是因为她而死!
天色渐黑,屋子里没有点灯,赵珊抬眼看向自竹鸢死后,慢腾腾将屋内散落一地的摆设扶起,坐在不远处圆凳上,背对着她一动不动的何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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