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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报纸头条醒目地刊登着一条信息:昨天在郊外的路段上,发生了一连串的交通事故。其中一辆蓝色轿车里,一男一女昏迷不醒。男子头部受了重伤,很幸运,他的头骨很结实,没有造成大脑的损伤。那个女人就没有这样的幸运了,下肢粉碎性骨折。
终于可以出院待在家里了,几个月后第一次回家。一层厚厚的灰尘,尘封着从前的记忆,不敢去掸拭。好像有千丝万网束缚着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不能动弹。依兰咬着牙,强忍着浑身的疼痛,试图站起来打扫卫生,一次一次努力地挣扎,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最终还是只能瘫坐在轮椅上。
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几道光线里,翻滚着数不尽的灰尘颗粒,像是被热浪煎熬,蒸腾翻滚。里面有自己的影子,很清晰的影子,眼神呆滞,没有表情。她绝望地看着自己——那个变型的身影,很恐怖,让她的呼吸窒息。依兰开始急躁,恐慌。转过头去,想避开。可是,梳妆台的镜子,裹着满身纱布的影子又一次侵犯了她,骚扰她,纠缠着她。残酷地,狰狞地,猖獗地戏弄着她。她愤怒,要打碎那面镜子,用尽全力地伸手甩击。无奈,疲惫而虚弱的身体,让她和轮椅一同倒在地上。泪水顺着苍白哀伤的脸庞,一颗颗地破碎在地毯上。
听到声响,林子轩急忙从厨房跑进来。
自从出了车祸以后,他不敢离开依兰半步,始终守护在她的病床前。昏迷中的依兰,脸色苍白,平静得刺痛他的神经,绷带包裹的脑神经。他怕她醒不过来,自己失去一切,活着也没什么意义。又怕她醒过来,要面对这冰冷的事实,那孱弱的身体怎么能承受得住!在林子轩的绝望和祈望中,依兰苏醒了。睁开眼睛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含着热泪,用颤抖的小手抚摸他头部的绷带。他落下眼泪,隐瞒着她的伤情,也许是欺骗自己。
一刻也不舍得他离开,握住手不放,也许很痛,也许是麻醉了,整个意识的麻醉。就这样,他们握住彼此的手,在医院度过了孤独的,梦魇的,绝望的几个月。
扔下手里的东西,手臂环绕着她的腰。没有把她放到轮椅上,而是直接抱在怀里。嘴唇舔着她的耳蜗。“我爱你,不论发生了什么,还是以后会发生什么。”他的话声音不大,却很重,透着执著和坚定。
“是,相信你爱过我。可,我不想你为我承诺什么。你是自由人,我们并没有结婚。”依兰冷冷地说。
“结婚!是的,结婚。婚期年初我们就约定好了,不会改变的,也不允许改变。我不会承诺什么,也不想承诺。我会用行动来证明。”林子轩心疼地吻着她。
“我不相信什么承诺,更何况是现在。”
“所以,我不承诺,只做。”
依兰再不说话,沉默。看着他,看着每一件熟悉的东西。她有一种恐怖的预感,看这些东西的时日将越来越少。她的耳朵常常会听到一阵笛子的声响,是幻觉吧,从前小时候的幻觉。每当痛苦时,她都喜欢幻想,幻想自己是童话里的一个人,不见得是主人公,一个陪衬也好,简陋的附庸也好。告诉自己,这是个梦,生活之外的梦,真实之外的幻觉。她喜欢用虚幻的梦境安慰自己,片刻的安慰会抚平凌乱的心绪,不太在意不公平的待遇。笛声的旋律忽上忽下,忽强忽弱,忽悲忽喜。在黑暗里,没有一丝丝光亮。她想让林子轩睡觉,自己偷偷喝几杯白酒,很浓烈的那种,然后一醉不醒。
她的想法失败了,林子轩拒绝了,任凭她怎么哄他骂他。依兰知道自己拗不过他,只要自己不睡觉,他也会和自己一样,一宿不睡,两宿,三宿……
林子轩脑部的伤也不轻,刚刚痊愈。扶着她躺在床上,拉开了窗帘,他知道,这个时候彼此都不会入睡。看着天空,如果有星星,会更好一些,可以仰望星空,回忆,臆想,未来会比现在更残酷吗?
盼望的那场婚礼,在一处树林里如期进行。没有华丽的盛宴,简单温馨。就他们两个人,空旷得像是有钟声在耳边萦绕。
“请问依兰小姐,无论将来富贵或贫贱、疾病或健康,你都愿意永远不离不弃地陪在对方身边吗?”李子轩庄重地问她。这是一场灵魂的拷问,像一场漫天大火,炙烤着每一个人的人性。
恍惚中,依兰犹豫了,茫然了。她的沉默,让他不知所措。
“是的,她愿意,不管现在还是将来。”耳旁清晰地响起他的声音,他代替她回答了那句话。
仰起已经满脸泪水的笑脸,依兰点点头。他的那句愿意,她愿意,我也愿意,轻轻地解开了她封闭的心结,给了她无限的憧憬。
林子轩俯身捧着依兰带着泪水的笑脸,温柔地吻干了她的泪水,又轻轻地吻了吻她颤抖的唇。
小树林里出奇得安静。依偎在林子轩怀里,她暂时忘记了痛苦,沉溺在幸福中。树林上空神秘的星辉,让她沉醉在眼前肃穆的环境里。依兰憧憬着,在一片桃园,有一叶扁舟,两个人……
从此,在小区里有一道美丽的风景。斜阳晚霞,掠过两个人的背影。风带起的长发,和着随风而起的白色衣襟。交织在一处。女人紧靠在男人身边,男人的手搂抱在女人的肩膀上。不时的俯身耳鬓厮磨、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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