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徐穆无声而叹,该来的还是要来。
“方才有快马驶过,却是往贵客来酒楼去了。”
“意料之中,意料之中。毛澄、顾清都在贵客来。”
“贤弟此意是……”
“唉,此番春闱,头三甲多半已定。先前揽英阁的那幅考题,唯有他二人答得最是出彩。听说,连王学士都称赞不已。”
“贤弟莫慌。历来春闱,多取三百,三鼎甲难求,却岂会无我等容身之处?”
“李兄此言甚是…”
徐穆下楼之时,大堂已是座无虚席。众举子高谈阔论,好不热闹。徐穆正踌躇,忽见宋举人的书童走上前来,“徐举人,我家宋郎有请。”
徐穆欣然前往。
行至桌前,见有两个陌生面孔,连忙上前施礼:
“在下大同府徐穆,见过两位仁兄,小弟有礼了。”
“徐贤弟有礼。”
徐贤弟约莫志学,然仪表不俗,言行得体,可相交。两人皆有城府,又思及其年纪之轻,若是一朝得中,便是少年得志,前程似锦,面上更多了几许热切。
“在下南昌府高江。”
“在下庆阳府李梦龙。”
两人表明身份,将徐穆让于座中,接着谈天说地。
不知不觉,天色大亮。快马的差人一拨接着一拨在长街驶过,徐穆听着三人交谈,忽然觉得腹中饥饿,便让店家买来炊饼充饥。
宋举人几人知道徐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加之年幼,也不介意。
徐穆吃着炊饼,就着热汤,心中暗暗感慨:这纯无公害的东西,吃在嘴里口味就是不一样。
正是吃得兴起,忽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抬头,却见宋等三人无奈地看着他,宋举人在徐穆眼前晃了晃:“贤弟,你中举了!官差大哥正等着呢。”
“真的?”
身旁一劲装官差连忙答道,“正是。小人奉命,恭贺徐穆老爷高中今科贡士第四十六名。”
徐穆瞅着官差,又看看手里的炊饼,真是囧来囧去。
吃得满嘴油腻……
现在砸整?
倒是书童最是机灵,自然地递上鼓鼓的荷包送到徐穆手边。
世居大同,子息繁衍,徐家虽不是豪门权贵,却也是当地望族。
徐七郎此番赶考,虽父母双亡,却有族老一同护持入京,定下旅店。族人们送来的盘缠,更是相当可观。
弘治年间,宝钞已成废纸,史载正统九年(1444年)米价涨到宝钞一百贯,“积之市肆,过者不顾”。于是白银和铜钱成了主要流通货币。一百两白银足够一家普通的三口之家舒舒服服过上三四年。
徐穆手中银票不下二百两,单书童随身便有十余两现银。由此可知,新鲜出炉的徐小贡士,绝对不差钱。
徐穆得书童提醒,立马端正神色,将荷包亲手递与差人。
“有劳……足下,请吃两杯薄酒。”
官差连忙抱拳施礼。
只是不免又想起刚刚徐穆吃得满嘴的憨样。
两相对比,差人嘴角微抽,倒是觉得徐穆有几分“可亲”。
人是铁,饭是钢。哪怕是举人老爷,饿急了也顾不得其他了。
差人告退,徐穆见宋举人三人个个眼带笑意,只做不知。吩咐书童取来赏钱,打点客栈上下。
眼见贡院张榜的时辰将近,便与宋举人等人一同前去看榜。
众人皆是年轻举子,衣衫拂动间,长街都似染上了墨香。
贡院之前,五城兵马司、顺天府衙役拉开长列,维持秩序。周围各色人群四下分散,议论纷纷。
徐穆等人到时,正赶上张贴榜单,人群一阵骚动。
“徐贤弟,我等先去看榜。你年龄尚幼,切莫轻易涌入人群,以免误伤。”宋恺年纪最长,当仁不让充当了兄长的角色。
“当然,若是饿了,也可再用个便饭。差人通知一下我们就行。”
眼见高江挤着眼睛拿自己开刷,徐穆也不恼。
民以食为天。
吃都吃不饱,人生还有何意思?
在附近找了一家茶铺,点了一壶热茶,又给书童买了几个热腾腾的包子。闻着香味,到底没忍住,又买了一个堵嘴。
正吃着,几匹快马驶入城门,马上骑士皆一袭绯衣,为首者手持一枚腰牌,上刻北镇抚司字样,向城门守军示意。
片刻后,一行人没了踪迹。
巳时中,聚在榜下的举子们四下散去,人生百态,尽在顾盼之间。
中榜者无不面带喜色,更有原以为登科无望的举子,形若癫狂,已是不能自持。幸有相熟之人死死护住,寻僻静处落脚,才没有闹出笑话。
未中榜者多面带失落,意气消沉。
年轻的举子,尚多能很快振作,收拾旧河山,三年后再战。
头发鬓白的已是有些心灰意冷,两相遇见,面上皆有风霜之色,嗟叹连连。
待众人散去,书童已是三个包子下肚。因吃得有些急,竟呛着了。徐穆轻笑,心想还是个孩子呢,却不知自己在旁人眼中也是个可爱的孩子。
“慢些吃,没人跟你抢。”
小童脸色微红,讷讷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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