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日,弘治帝在早朝之上连摔数本奏章,雷霆之怒令朝堂文武心惊。兼有锦衣卫指挥使侍立御座旁,大汉将军金盔金甲、手持斧钺、腰佩大刀,立于殿外,真真是令人头皮发麻、牙根直颤。
听闻风声的大小京官皆是提着脑门做事,年老者直接托病不朝,年轻的也是夹着尾巴,回去之后耳提面命,约束家人不得在外惹事生非。
之前刚刚被皇后娘娘持鞭修理,卧病在床的寿宁侯只得再次“卧病”,府门紧闭,只留采买的家人出门的角门。
建昌伯直接将昌国公夫人接入家中“壮胆”。
状元楼中,徐穆一夜好梦,对朝堂风雨半分不知。
天明时分,书童怀揣书信,便去寻族老留下的城中快脚。恰逢快脚今日也欲上门来询,两相碰头,快脚接了书信便出城去了。
书童办好差事,才觉腹中饥饿。三个馒头下肚,又用了一大碗热汤,才心满意足。
客房内,徐穆依旧闭门苦读。
殿试只考策论。多是议论时局、建言献策的文章。平稳容易,出彩难。稍微“出格”,难保阅卷官不骂一句“狂生”,若是规规矩矩,又会落入下乘。
徐穆当真是要愁白了头发。幸有书童提醒,与宋、高、李三人相互学习,互相指点,短短几日,便觉收获颇丰。
如此连番震怒,一日退朝,圣驾返回乾清宫,中官便急往太医院,当值的院使,不当值的院判,连同十位御医,都被召至乾清宫问诊。
随后有中官传旨,当日午间罢朝。
张仪华听闻,少有的惊慌失措。
至乾清宫外,却被皇帝身边的大伴拦住。
“娘娘,陛下有恙。奴婢奉了旨意,请娘娘暂且回宫。”
复又走近低声劝道:“娘娘,陛下这儿奴婢以项上人头担保,定照顾完全。事关龙体,还请娘娘坐镇后宫,以防前朝人心浮动。”
张仪华满脸焦急,然为后几年,知晓轻重,只得道:“若陛下转好,立刻派人报知本宫。”
“是。”
回坤宁宫的路上,张仪华心绪依然不能平复,询问左右:“陛下究竟是因何人,心里不痛快?”
便有表忠心的奴才,低声说出几个名字。
“好好好!”张仪华怒极反笑,“传本宫懿旨,这几家大人夫人身有诰命的,传夫人,老夫人仍在世的,一块儿传来。还有……”
跟身边的奴婢低声耳语几句,便有中官奉旨出宫去了。
回到坤宁宫,环视左右,张仪华吩咐女官:“给本宫上大妆,有客人来了,可不能失了礼数。”
张仪华稳坐凤座,拨弄着手指上鲜红的蔻丹,精致的护指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日,徐穆仍在苦练策论,客栈中突起一阵喧哗。
笔锋微顿,雪白的生宣上顿时沾染上点点墨迹。
徐穆皱眉,道:“你且去看看。”
“是”。
书童答应一声,噔噔噔下了楼。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捂着嘴回来。关上房门,依然收不住笑靥,直不起腰。
徐穆微舒眉头,笑问:“什么事?嘴都快歪了。”
“回七郎,这事已经传开了。今日东大街的几位大人家突然接到皇后娘娘的赏赐,京城里几家有名的戏班子都被招进几位大人家中表演。谁料,却只有一种乐器被用来演奏。连奏了两个时辰,几位大人据说已经快卧病在床了。”
“哦?什么东西,这样厉害?”
“铙钹!”
“这这…可是寺院法会常用的法器?”徐穆想起后世那中心鼓起成半球形的两个圆铜片,心里默默地为几位遭罪的朝臣点了蜡。
“正是。据说,来宣旨的中官事先自个儿堵了耳朵,也命唱戏的也堵了耳朵,只可怜几位大人并府中男丁,硬生生听了两个时辰,有几个中途当场昏过去了,中官竟命人泼醒,真是…哈哈……哈…”
“可知是什么缘故?”
“不…不知道。不过听人议论,那几位大人,似是这几日在朝堂被圣上摔了奏本。”
“皇后娘娘也是一位妙人。”
“可不是。这招可真是杀人不见血。回头我也说给三姐听,看以后姐夫还怎么跟三姐吵!”
“你这孩子…”
第7章 第七章
几百公里外的大同府应州县,徐府。
一汉子跪于棺材旁,被两三个族人紧紧搀住。
不远处,同样有一妇人掩面痛哭,瘫坐地上,周围妇人正细细劝慰,间或有人眼角流出泪水。
徐氏族长紧紧握着拳头,咬牙切齿,横眉怒目。徐氏男丁皆低下头去,有年轻气盛者一拳砸在柱上,两眼通红,已是不能自持。
良久,有族人问询:“族长,三侄女与穆小子虽是堂姐弟,但自五弟夫妇过世,三弟一家便一直照顾他,是不是派人往京中传信?”
族长深吸一口气,粗声道:“不…不可,待七小子回来再说。他四岁五弟夫妻便去了,族中原本想把他过继给三弟,但他不同意,小小年纪,在我房前跪了两个时辰。三弟一家虽只有一女,但三弟当时年纪尚轻,也不想孩子以后心里不痛快,这事便搁置了。但如今这样的光景,过继之事只怕又要重提。且不问他如今愿不愿意,如今三姐儿一尸两命,他若知道她横死……缓缓……再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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