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罢罢。
老夫不仇视关系户,真真的。
阳江县令死命在心里咬着小手绢,这厢,徐穆终于将事情处理告一段落。
接过徐明递上的湿布略略整理仪容,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怠慢了一旁的地方文武。
半只脚伸出。
得,先告罪吧。
俯身拱手,“怠慢上官,穆实在汗颜。请诸位莫怪。”
“哎,徐编修这话客气。我等听徐编修对打捞上的宝物来历,品相,可谓如数家珍。编修倒是学识不凡呀,可是出身诗礼之家?”
薛楷半是打趣。
徐穆汗颜。
脸颊微红,“穆幸有三两好友,出身锦绣,耳濡目染之下,亦通三窍。”
来往客套一番,薛楷试探道,“不知对这批宝藏的去处,编修有何见解?”
徐穆看看愈发灼人的日头,道:“目前尚不知还能打捞出多少物事,但日光灼人,恐宝物损伤,还请指挥和知州大人将打捞上的宝物请专人好生打理。瓷器请派人用净水擦拭。金银器不可见光,部分存于在下的马车中,还请妥善保管。”
冯远点头,身旁的佥事只管下令。
“其余的事,下官浅见,不如入阳江县衙相商。”
“也罢。”
已是六月,烈日炎炎,稍稍走动,整个人便像在水里漟过一圈。
方全带着怀中的小主子东躲西藏已有大半年。
凭着先时的布局,轮番换上造假的官凭路引,尽往人烟稀少的镇甸行走,到了此时,已是山穷水尽。
自己不通妇务,若不是乡野农妇们心善,见自己孤身一人,“家乡遭遇大旱,带着‘儿子’讨日子不容易”,多加帮衬,小主子只怕已经去了。
望着怀中瘦弱的婴儿,方全知道,再没有精心照料,小主子将夭折而死。
堂堂亲王第三代长孙,至少能袭封镇国将军。
不说泼天富贵,至少衣食无忧。
到了此时,方全才暗暗替自家王爷懊悔。
一失,失全盘。
虽说王爷并二公子都被废为庶人,没了自由之身,但到底保住了性命,可惜连累了无数人众,连小主子……日后别说被葬入历代晋王墓地,连姓“朱”都成了奢望。
舔舔干裂的嘴唇,察觉出唇上痛楚,方全叹息。
王爷,奴婢已是无计可施。
历代晋王先祖在上,还望保佑晋王一脉能留下的最后一点骨血。
重重叩首,方全抱起怀中婴儿,主动走进最近的一处县城。
“烦劳足下通报,罪人方全,庶人朱钟铉故贴身长随,携庶人朱钟铉庶孙,庶人朱知烊嫡子朱奇源自首。”
刑部官堂。
已是六旬的刑部尚书白昂,虽老态尽显,形容枯槁,眼中却自有一股不服老的倔劲。
递下最后一份官文,一侧的左侍郎顺手递上湿布,语气轻快,“历时近一年,晋王谋反一事终于省结,倒让人心头能松快些。”
白昂冷哼,“他一家谋反,山西黎庶跟着遭殃,现在关在诏狱里,倒真松快了。”
左侍郎立即装壁画。
这位上任不到两年的刑部尚书大人,原就是国朝一等一的牛人。
以礼部给事中起任,奉命去中都督造皇陵,见当地闹灾,竟上书廉造皇陵,赈济灾民,堪称向祖宗借胆。
其后入江浙剿匪,以兵部侍郎之身,转任户部侍郎,治理黄河,政绩斐然。若不是当时治张秋河水患的奏折未被朝堂诸公慧眼察明,致张秋河连年决口,也不至虎头蛇尾。
治河期间,灾民碗中不添陈米,百姓口称“白青天”,修筑的长堤,亦被百姓们赞为“白堤”。
如今官任刑部尚书,别的不提,但凡有勋贵子弟欺凌百姓之事得报,必严惩不贷。
加之其自新朝初立,就任礼部尚书达六年之久。
论礼,几乎谁都论不过这位曾经的礼部尚书。
便是勋贵子弟上书辩解,讨不着好不说。
说不定连着以往犯下的丑事,一块儿被掀个底儿朝天。
迄今为止,除了前些年被皇后娘娘死死护住的寿宁侯、建昌伯,可从未听说哪位勋贵、重臣子弟在这位大人手上讨上便宜。
“半年前,耿冢宰牵线的那份吏部官文,那个翰林院的……”
“尚书指的是?”
“一份特批的吏部官文,上边印上了内阁、以及几部尚书官印、私印。”
左侍郎把脑袋翻来覆去颠了几个来回,终于在角落找到了一个名字。
“大人是说翰林院编修徐穆吧。”
“徐穆?不错,不错。此人可有消息?”
左侍郎沉吟片刻,道:“倒是不清楚。不妨遣书吏去翰林院打探一下。”
说完话锋忽转,“不过在下倒听内子说起,太常寺李东阳长子,翰林院谢迁长子前两日都不约而同地往广东去了。”
白昂挑眉。
接着说。
“下官也只是猜测。李东阳与谢迁交好,李东阳长子与徐穆交好,这几者之间只怕有些联系。”
白昂随意将湿布丢在案上,像是在自言自语,“岭南多瘴气,沿路盗匪横行,李东阳、谢迁倒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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