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蓦然就淅淅沥沥的飘起了小雨,带着丝丝冰凉之意,如牛毫般悄然无息地打在在场官员使臣们的脸上,没入发间,没入绸缎的朝服中,没入半睁的眉眼里。
小雨有祥瑞之征,示今日大吉。
不可打伞,有拒祥瑞于门外之意。
不过在场都是男子,个个身子骨都硬朗着,在这深秋淋淋雨也是无妨。瞧那北汉和西秦两位公主,站在使臣的队伍中也无半分不妥不适的模样,表情肃然气质恬淡,不愧都为见过大场面的皇室公主。就连年仅两岁的如意公主,也由奶娘搀扶着独自一人立在帝王子嗣的位置,总角幼年已颇具皇室正统风范。
此次殿前的观仪位置都是有规矩安排好的,除却立于高台之上的宾者、特意从来的已至退休的太子太傅荣大人,和各个帮助仪式的內监仆从,其余百官使者等皆是以整齐的队列排在殿前的广场之上。首位各位王爷依次站列,其余百官按品级往后排。是以叶挽不能在站在褚洄的身边,而是站在队伍正中的位置,周围遍布的都是文武官员,连城在她前面不远处。
谢青闻是替定远侯参加的大典,所以与宪钧侯燕阳站在一处,若是按他本身将职,也只能与连城和叶挽在差不多的位置。
雨势逐渐变大,从开始如针细的雨丝变得密集起来,叶挽静默的站在原地,顺着额角滑下的雨丝为白皙的脸增添了一抹苍白。她微抬起头,被一个又一个后脑勺挡住,看不见褚洄,只能遥遥地看到台阶处所搭高台上拜访的各种仪式用的道具。
寅时至,敲响宫内铜钟,无乐,“咚咚”的声响如擂鼓般击打在每个人的心头,响彻燕宫。
“吉时至——”
礼官唱道。
一素衣男子应声从殿后走出,每一步都稳如磐石,缓慢有力。他面目清秀,神态庄重,未施半饰,青年模样。
瑞嘉帝着朴素白衣,身边亦步亦趋地跟着四男四女八名宫人,未打一伞,任由中雨打湿肩头,打湿了披散的长发。
叶挽看着从殿后走出的瑞嘉帝萧万疆,情绪复杂。这个一国之主,竟然是她同母的兄长。而如今,这位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多少联系的兄长就要在万众瞩目之下,行本朝的及冠之礼,宣示成人。
今日之礼,由前太子太傅荣大人主持。荣老大人应声走至台前,背对宾客,面对瑞嘉帝。瑞嘉帝每走百步皆要与荣大人点头致意,每过一个拐角要行揖礼,以示对宾者的敬重。三礼毕后,瑞嘉帝已行至高台之上,背朝百官而立。
曾后在瑞嘉帝行出之后便坐于高台之上,神情端雅,面带微笑。但其实她也说不清自己此时到底是个什么心情,是骄傲喜悦过多还是别的什么情绪。高台之上放着一大一小两把金椅,曾后坐在较小那张金椅之上,面对着一身素衣的儿子,微微叹了口气。
钦天监官员站在队伍的正前方,手执明黄圣卷,清声念叨:“燕历百年,山河清明,国荣昌盛。自太祖起……”
他足足念了有半个时辰,才将大燕这一百年来列祖列宗的各项丰功伟绩皆列一边。又道:“今燕丁七年,瑞嘉帝萧万疆,厚德载物,丰神俊疏,仁善尽美,度廿载至冠冕之年,锦贺彩词,愿卿笑颜。……特请,太子太傅为宾,授礼!”
雨势越来越大,广场上清清点点,除却荣老大人接过的话头继续行礼,就只有噼里啪啦的雨珠砸在地砖上的声响。
瑞嘉帝行冠礼,下瑞雨,倒是有不少人怕事都要伤风感冒了。
语毕,瑞嘉帝行至两座金椅之间,双膝跪地。由于先帝昭阳已甍,所以放着一大一小两把金椅于台上,面朝太庙列祖列宗,君跪祖宗与父母。荣老大人结果内侍金盘中的栉子,行至瑞嘉帝身后,一下一下的为他梳着头。那被雨水打湿的长发,在梳子下更加顺滑齐整。
比起当初在云州叶家时参加过得叶云霏的及笄之礼,帝王的弱冠之礼显然要复杂庄严的多。
叶挽负手而立,发丝皆湿。彼时天才蒙蒙亮,只是因为下雨阴沉沉的压着让人心头觉得不甚舒服。
在场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参加帝王冠礼,尤其是大多年轻的官员,皆被雨水打的心里闷沉闷沉的。不过都是熟读四书五经的读书人,倒是也没觉得这仪式冗长又讨厌。
梳毕长发,荣老大人又从金盘之中取出一根黑缯,慢悠悠的为瑞嘉帝挽了发髻。口中念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一旁,早已准备好的曾老国公上台,结果荣老大人手中发簪,将缁布冠缠在瑞嘉帝挽好的发髻之上,陪他一起走下台去,去殿后脱下那身素衣,换上玄端服,系上敝膝,再行上至台前。
此方为初加。
叶挽对古人这些复杂的仪式不甚明了,有身边文官小声解释之后方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十分重视冠里,从一国天子到平民百姓,“未行冠礼,不可治人”,及冠才是成人的标志。及冠之礼有三加,初加玄端服,戴缁布冠,表示不忘初心,预示着治理人事的能力,拥有人治之权。二加皮弁,象征着可以介入兵事,拥有兵权,同时会佩剑。三加爵弁,拥有祭祀之权,象征最高的社会层次,在瑞嘉帝这里就同时要祭天祭祖,在冠礼结束的同时征求列祖列宗的祝福。不过到底是个怎么个祭祀之法,叶挽是真听不懂他们文绉绉的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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