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着想要将脚抬起来解开鞋袜,突然帐中就探进了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甄玉哥哥。”花滢怯生生地喊了声,然后端着一盆水从帐外挤了进来。眼下正值夜晚,多数人经过了一天的操练都早早地躲到了自己的被窝里去,在这样的寒冬,只有巡逻兵和守岗的士兵还醒着在外头游荡了。
甄玉一惊,刚刚解开的鞋子又匆匆忙忙的给套了回去,动作幅度太大摩擦到了他冻伤的脚让他抽疼的“嘶”了一声。甄玉道:“你来干什么?豫王殿下不是让你跟叶、叶都尉睡一个营帐吗。”
“叶姐姐没有回营帐。”花滢摇了摇头,心中却人小鬼大的知道是为什么,不过她没有明说,只是用一双担忧的大眼睛上下扫了扫甄玉,小心翼翼道:“褚将军派人说你的脚冻伤了,也许不想让外人看到你现在的模样,所以让我来帮你处理一下。那人还说冻伤了千万不能用热水泡脚,只会伤上加伤,恐你不知,所以一定要我来告诉你一声。”花滢吃力地抬了抬手中的水盆,走近甄玉几步放在他的脚边,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好几段生姜。“这是褚将军派人去拿给我的。”
她看向甄玉的目光有些迟疑,大眼睛不断地从甄玉那双有些红肿的眼睛上扫过,然后低下头不再做声。
甄将军的长子在邬江渡江战役中受害身死,谁都知道甄玉是甄将军的儿子,那位殉身的甄小将军的弟弟,甄玉现在心里一定难受极了。
花滢故意不去看他狼狈的脸,咬牙犹豫着伸出手去替甄玉脱鞋子。
“你干什么!”甄玉又是一惊,慌慌张张地想要挡住花滢的动作把脚抽回。可是小腿以下的部分已经冻的没有了知觉,突然到了温暖的环境中让他的脚又痒又麻又疼,细微的动作都仿佛撕开皮肉一般的火辣。
他听了花滢的话微微皱眉,心中更是苦笑。
知道他脚冻伤的人只有叶挽,褚大哥却派人寻了花滢过来帮他治冻伤,说明褚大哥眼下正和叶挽在一起。他心中凉了半截,既是酸涩又是痛苦,夹杂着大哥身死的消息,甄玉总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抽疼。
花滢委屈道:“你不让我替你治脚伤,难道是不想要自己的脚了么?”她指着甄玉有血渍沁出的鞋裤,满脸的心疼。“你要是还想好好的活着去给你大哥报仇,那就不要作践自己好吗?不光是叶姐姐,滢儿也会难受的!”
甄玉心头一跳,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满脸复杂地看着花滢。他喉头干涩不已,缓缓道:“我、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大哥刚死,也不知道我爹现在的状况,我一心只有军营,实在没有别的心思放在别的事情上。你、你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懂……”他无语伦次的对着花滢比手画脚,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些什么意思。
看他满脸抗拒的模样,花滢很想发脾气。她从小在花府里无法无天的长大,溜须拍马的人数不胜数,哥哥也是能怎么疼她就怎么疼她,又是父又是母,尽自己所能的满足她的要求。她还从来没有过对一个人示好被这样拒绝的经历,大小姐脾气在心头转了又转,忍不住就想要爆发出来。
但是转念一想到甄玉经历了大哥身死这样惨痛的事情,心情不好也是正常,自己实在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对着甄玉发脾气才是。花滢沉默着低下头,没有理会甄玉写满了整张脸的拒绝,默不作声的就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甄玉的脚。
甄玉被吓了一跳,倏地想要抽出自己的脚,但又怕动作太大伤到了花滢,只能不断地劝阻道:“你、花小姐,你实在没有必要这样……”
“哪样?”花滢翻了个白眼,将他的鞋子谨慎细微地脱了下来,就怕在甄玉的脚上伤上加伤。她小声嘟囔着道:“我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因为我喜欢,你管我有没有必要……”她埋着头,打扮早已不是硬要呆在伙房里时那灰头土脸的模样。她穿着相当的干净整洁,虽仍是那套伙房的小巧军装,但是却浆洗的很是干净。
在军营里没有专门的下人为所有将士们洗衣服,衣服全都是自己洗的。
甄玉在军中已有两年的时间,早就习惯了自己洗衣,甚至还会做饭。他却忘记了花滢曾经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现在却能将自己打理的井井有条,连衣服都能自己搓洗干净,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他从来都没有关心过花滢习不习惯军营里的生活,也不关心花滢的心理状况,午夜梦回之际会不会因为自己身处一个从没有接触过的环境而感到害怕。甄玉有些羞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甄玉的鞋子一被脱下来,花滢险些就哭出了声。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谁冻伤把自己冻的满脚都是血的,穿在鞋子里面的袜子已经被血迹浸透了,还因为天寒地冻隐隐有凝结成冰的趋势,模样可怖极了。
“你一个小姑娘,就不要看了吧。”甄玉有些羞恼,固执地伸出手道:“把姜给我,我自己弄,你先去休息吧。天色已经不早了,你……”
没等他说完,就看到花滢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砸在了他冻僵了的脚上,温热的湿意却让甄玉感到滚烫。花滢连忙抹了一把脸,怕甄玉脚疼似的往后仰了仰,不让自己的眼泪滴到他的脚上。“你为什么要这么作践自己,这样很好玩吗?!”她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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