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挽嗤笑,冯凭这番话简直就是在放屁。莫说丰州那边朝廷根本就不担心,甚至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味道,还是豫王看不过眼派了羡州的中护军过去守着。单单是在豫王的手下争取缓一口气的功夫这一说法就是在自相矛盾……现在真正急的是朝廷,而不是豫王。
帐内,冯凭继续说道:“更何况,只是将陌州城上游的水坝毁了而已,不用损费一兵一将,就能将下游那些狗东西一起消灭,岂不快哉?谢将军也不想看到自己手下兵将硬生生的与人肉铁相搏,死伤惨重吧?”
谢远没有了声音,叶挽心中不由的有些急切。
她刚刚还在考虑冯凭要怎么才能在这样非汛期的冬季制造山洪,现在可算是明白了。他只要将附近的水坝趁夜打穿,那从夏季到现在整整半年的蓄水就会在顷刻间倾泻而下,成为陌州西下游百姓和将士们的催命符,只怕只需要半日,就能将陌州西成为一片汪洋。
若是当真如此,只怕陌州损伤惨重。
她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拳,强忍着想要冲进去打冯凭一顿的冲动咬了咬嘴唇。正如冯凭所说,此法的确不用耗费一兵一卒就能成事,但是同样的,比恶鬼还要残忍。
“冯公公真要如此行事的话……”谢远拉长了自己的音调,显得沉稳又高傲。“请恕谢远不能与冯公公共同进退了。”他特地强调了“冯公公”三字,要说此法是朝廷决定的,杀了他也不会相信,只怕是冯凭自己急功近利所为。正如他所说,即便只要在半夜偷偷炸开水坝,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百姓们怀疑之际也只要说是上天旨意,与他们这些碌碌无为的陌州军根本就没有半点干系,谢远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手下的谢家军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冯凭真要做的话根本就用不着跟他商议,与他说的意思不就是想让谢家军来做这些事情么。
谢远心中冷嗤,到时出了问题跟他冯公公,跟莫文渊,跟朝廷军半点关系也无,全都是他谢家军所为,冯凭的如意算盘打的会不会太好了一些?“冯公公,天道有轮回。做任何事情之前,还请你睁开眼看看,自己最后的下场会如何的好。谢远一辈子庸碌无为,却也不会死到临头了还让谢家军背上不可磨灭的污名。”
“呵,谢侯爷上了这条船,难道还想下去不成?”莫文渊笑了笑,心中暗道冯凭说的果然没错,谢远就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满嘴的仁义道德,要让他们谢家军背负起这件事情来还真的有些难办。
谢远摇了摇头:“上得,自然下得。不过要看怎么下,何时下,如何下,各位自便就是。”他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帐帘掀开的一瞬间,周建吓得立刻绷的笔直,叶挽也眼观眼鼻观鼻的站好。
两名身穿朝廷军军服的士兵入了谢远的眼,谢远沉默的盯着叶挽看了好一会儿,对着她点了点头,深深的眨了眨眼,好像在说“话已经给你套全了,接下来怎么办还要看你们的了”。
他离开的背影既倔强又孤独,甚至怎么都显得有些无力。
叶挽虽不知谢远是什么时候发现她是叶挽的,但是心中承了情。谢侯爷从小受的教育就是忠君爱国,现在却让他发现心中的君不是那个君,眼里的国不是那个国,不知道心情有多复杂难受。他做不出叛国之时,但是同样的也没办法再继续那些满嘴招摇谎话的大国之道了。能如他现今这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怕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她现在归心似箭,想要立刻回到邬江边上去,通知褚洄这一消息。
……
过了年,大雪已经有隐隐融化的痕迹,日头也升的越来越早,好像是摩拳擦掌的准备迎接春天的到来了。
可在陌州没有一个人有着开春的半点喜气,笼罩在他们头顶的只有一片一片的阴云。
陇西的左护军越来越过分,已经将整个军营搬到了邬江东畔,朝着陌州城挺进。
本应是打了胜仗内心激昂振奋的心情,镇西军将士们却半点也开心不起来,全因由于他们硬生生的卡在半路上,前进不得。
这是陌州西一座大城与乡镇的交接之处,左右皆山,一片谷地,是需要向东挺进的唯一道路。若是要绕道前行,须得翻山越岭,至少要多耽搁半月的时间。镇西军将士们不想耽搁,只想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陌州城,届时兵临城下,好取下冯凭的狗命。
他们前进不得的理由是,陌州百姓不愿意让他们前行。
“玉哥,咱们现在可怎么办啊?我还从来没碰到过这样的情况,咱们陇西百姓一个个都是和蔼可亲的不行,怎么到了这儿这些人就这般野蛮,还敢动手打人了呢?”段弘杨呐呐的站在营前,看着那一排排警惕的看着这边身穿布衣的百姓,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们几乎已经占领了整个陌州西,朝廷军根本就不敢出陌州城半步,豫王殿下下了令,让他们务必在开春之前拿下陌州。可是没想到阻碍他们的不是任何兵将,反而是这一个个平时看见镇西军欢欣鼓舞的百姓们,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镇西军无法,只得暂时在这座名为“和平”的城外官道附近临时驻营,以观后效。
以褚大哥的脾气,只怕会直接命他们大军压境而过,他根本就不是什么良善的人,从前胆敢独自一人前往北汉王城也是因为彼时被呼察汗绑架用以威胁的百姓都是大燕百姓。现在这些陌州百姓对他们来说算是“敌人”,根本就用不着他“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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