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挽沉默着抬起头,感受着脚下几不可查的震感,还有那不远处隐隐约约几乎听不见的细微的隆隆声。冯凭从来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良善之辈,他也根本就不在乎陌州百姓的死活,说炸坝放水……他就真的放了水,水淹陌州西。
“叶、叶哥……”段弘杨吞了一口口水,看了眼身边的周建。要不是怕被人说闲话传自己是断袖什么的,他真的想要上前牵一牵周建的手。活了这么久,还从来没有面对过这样人为出来的“天灾”。
现在已经不止是耳力惊人的褚洄能听得到了,整个山崖边上的将士和百姓们都能感觉得到脚下地动山摇的可怕感觉,像是大自然正在不断的发出咆哮,宣泄自己暴怒的情绪和不满。
一条黑影从不远处的树上跃起到他们所在的山崖边,单膝跪地,声音带着些鸭子的粗嘎:“主子,出去帮忙的暗卫们都已回信,找到了安全的栖身之所。”丹青汇报完之后抬起头,朝着叶挽眨了眨眼睛。
“恩。”褚洄淡淡的应了一声,无视了他的小动作。镇西军的将士们出去帮忙通知附近百姓,褚洄和叶挽不可能不担心。但他们大多数都只是身手普通的将士,并不是如暗卫们一般身手出众随时随地都能想办法自保的杀手。所以必须要派着人去盯着帮忙,在将士们来不及撤退之际提醒他们一把,让他们能够在危险到来的前夕撤身而退,保留实力。
千百个百姓加起来在褚洄的眼里都没有他手下的一个兵重要,相信在叶挽的眼里同如是。
“天、天哪……”脚下震感愈来愈严重,就好像是有一只大手正抓着他们脚下的山崖不断的左摇右晃一样,这山崖上规避的人群就像是在一个炒锅里被掂着勺的菜,迎接他们的仿佛就是铺天盖地袭来的灭顶之灾。
叶挽眼睛微眯,耳尖不住的抖动,听见了从四面八方传来的细微的惊叫之声。带着惊慌,带着无措,带着长久以来绝对不会出现的无助和彷徨。
声音不大,叶挽却能够一一听得仔细。
远处的有一团灰不溜秋的东西正在以一个极快的速度袭来,肉眼可见之处树木房屋都像是被吸进一团团迷雾中一般顷刻间就消失了踪影。那带着不可阻挡之势冲下来的大水比乡镇之外栽种的松木还要高上两分,无情又迅速。
“那是什么!”山崖下,有百姓指着瞬间就欺近到眼前的大水疯狂的大叫了起来。他们有的离开镇西军所在的临时驻扎地之后仍旧在乡镇上徘徊,还没有来得及回自己家,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大水给冲昏了头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当如何行事的好。
“山洪来啦,山洪真的来啦!”他们不住的惊声尖叫。
有脑子灵活一些的年轻人蹭蹭蹭的就揪着身边的大树枝干爬了上去,没有来得及寻找到树木的也就近抓紧了什么,以防自己一不留神就被大水给冲走。山洪暴发之际,最忌讳的不是不会凫水,在这样的大水中即便会游水也不堪大用。最忌讳是随波逐流,找不到一星半点的高物,还被大水冲走,随时都有可能刮擦上石块、房屋、树杈等物致死。
但是他们毕竟还是迟了一步,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听叶挽所言找高处将自己保护起来。
甄玉立在悬崖边上,眼尖的看着刚刚还在揪着他说话的那老人家,反应本就比寻常人更要慢一些,行动力也比一般人更加的迟缓,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在一瞬间被紧冲到面前的大水给淹没了。
他正是信奉朝廷绝对不会随意取他们的粮食,绝对不会随意的糟蹋陌州的百姓的人群其中一人。可是现在连一星半点的遗言都没有留下,就在这场大水中消失了。
甄玉攀着崖壁的手微微收紧,即便在这个时候他也没有半点希望下面这些不听劝告的百姓身死的念头。皆是大燕子民,谁又会比谁高贵几分呢?他的心中不无遗憾,所思所想仅仅只是:为什么刚刚自己没有再多劝那老人家几句,为什么自己没有索性强硬的直接动手将他带走呢?
面对这场大水都没有半点反抗之力的百姓,又怎么可能能够抵挡得住镇西军下手?只要他们态度强硬一些……或许这些人的命就能保下来了呢。
“呜呜,早知道真的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就应该果决的将他们一起带上来的……”有一名青年哽咽着,趴在崖边看着自己的家乡所在之地顿时变成了一片汪洋,哭的不能自已。
年轻人的接受能力远比老年人要高一些,他们对是非观念的理解力也比年纪大的人要更强一些。所以在面对镇西军一同上山躲避山洪的邀请之时,稍作犹豫就能想透彻其中的问题所在,应当如何选择。
“还好还好,还好我们没有盲目迷从朝廷,而是坚信了自己心中对的选择,没有酿成什么会遗憾一辈子的事情来……”一名妇孺手中还抱着一个身在襁褓中的婴儿。她也是为了自己怀中的孩子考虑,才会不顾其他人的非议和白眼毅然决然的跟着朋友一起上山来。她的表情庆幸中又带着一丝悔恨,好像在难过为什么自己没有更坚强一些,将其他人也一起劝阻上来。
镇西军将士们个个默然,看着下方不住汹涌源源不断地继续朝着下游地区冲去的“山洪”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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