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看,他的眉眼间还有一些与元桢相似之处,并非表面上看上去单纯的相似,而是无形中流露出的一股对待苍生天下与他类似的睥睨和淡漠。
褚洄身姿颀长,比元桢还要高上几分,长腿微曲,跨坐在通体乌黑的照夜身上,宛若安静站立的死神。
死神指节修长的大手中握着一杆与他全身上下一样墨黑的沥银枪,无枪缨,无枪把,显得有些怪异。然而没有任何一个人胆敢小看这柄能够在嘲风将军手中挥舞不似凡物的黑枪,因为它即是死神的收割之器,所到之处无不鲜血飞溅,与肉横飞。
两人隔血地相望,遥遥对峙,仿佛跨越千年,
与元桢相比,褚洄的表情要寒凉的多,他眼神丝毫不闪,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元桢。眼中什么也没有说,却又好似什么都说了。
父子相争,自古多磨;父子相战,闻所未闻。
短短的两个月以来,褚洄与元桢两人互相试探,大大小小相战数十次。
但是无论他们如何行事,如何猜测,都完全试探不到对方的底。就好像互为对方肚子里的蛔虫,在思想上进行了一场博弈。不说别的,仅仅是二十年来的相战,就足以令他们能够猜到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对方能够使出多少手段了。
或许身为父子,他们并不了解对方。但是身为对手,他们即是任何人都难以插足的知己。
看着对面镇西军安静肃然的气氛,还有褚洄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元桢不知怎么的心中顿时起了一股莫名之火。他唇角微掀,冷笑道:“相争三十载,怎么偏偏萧天鸣到了最后这个关头就躲在幕后当起了缩头乌龟来,难道当真是不想再见本王了么?”
他声音不大,但是功力深厚,即便是相隔甚远也能清晰的传到这边镇西军将士们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镇西军将士们脸色微变,看向元家军阵营的目光更加的不善起来。他们的血液中隐隐有一个东西在跳动,叫嚣着想要冲破他们的身体,直指元家军。
相战三十载,他们之中不乏有多年以来陪伴着整个镇西军一起走过的老兵,也有后来才加入的新鲜血液。但是不管是新军还是老兵,他们心中的信念都只有一个,就是追随着豫王殿下。即便他现在登基为帝,不再是他们的豫王,但他们却永远都是殿下手下的镇西军。
三十年能够改变的东西很多,唯一改变不了的便是这种雷打不动的信念。
豫王是他们心中的神,他们怎可允许敌军随意侮辱?尤其对方还是元桢。
谁都知道长赢帝没有亲自参战的原因是什么,或许身为一军主帅之时,还能够肆意妄为,潇洒地挥洒自如,但他现在既然已经是一国之帝,那便再没有能够任性的本钱。他身上所需要背负的责任太多,再没有那个时间能够陪着他们随意的在军中胡闹。
所以缩头乌龟什么的,是不存在的。
段飞最忍受不了别人肆意诋毁长赢帝,对着元桢哼道:“烈王殿下难道糊涂了?自古以来在前头冲锋陷阵的都是我们这等闲人,我们陛下坐镇后方就足以能够鼓舞振奋士气,又哪还需要他亲自站到前头来,好像跳梁小丑?”
被段飞拐着弯讽刺的元桢丝毫没有动怒的迹象,他抿唇笑道:“段将军此言,难道不会觉得太自欺欺人了么?也罢,萧天鸣惯会做这种立牌坊的清白事情,你们这么不要命的追随倒是也能理解。”
“希望烈王殿下到时候也能这么自命清高吧。”段飞冷唇相讥。
从都喜欢打嘴炮这一点可以看出来,段弘杨的确是段飞的儿子无误。
褚洄看了他一眼,虽未说什么,但是段飞还是微微一笑闭上了嘴。
打仗之前两军叫阵是常有的事,并没有因为他们这几句就会显得特立独行。元桢那边还有数不尽的将士想要等着开骂,但是元桢好像并不打算给他们这个机会。
他没有理会段飞,深深的看了褚洄一眼,突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烬儿,你是本王亲子,二十年来本王并没有对你的人生指手画脚,你是打定了主意非要在这个时候与为父作对么?”
世人只知西秦烈王,手腕铁血,心性冷酷,他跺一跺脚整个西秦……或者说是整个天下都要震上一震,又何时见过他这副苦口婆心说话的模样?
众人目瞪口呆,但又觉得的确是合乎情理之中。
经历过大燕的内乱和曾后的罪己诏之后,谁不知道大燕的嘲风将军是西秦烈王和废后楚宓之子,本父子相残就足够的骇人听闻,尤其是现在烈王好像并没有想要六亲不认的想要杀了儿子的想法,却还是迫于局势不得不父子相战,这算是什么破事?
元家军众将士表情默然,内心却有些古怪。说起来这元大公子也算是他们半个主子,他们现在这算是怎么回事?
“并非我要与你作对,是你要与陛下作对。”就在众人以为面瘫的褚将军并不会理会烈王的问话之时,褚洄突然开了口。他的言语并没有带多少感情,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事实而已。
是了,发动战争的可不就是烈王殿下么?他没有在大燕内乱之时插上一脚,而是等着长赢帝统治大燕半年之后,将一切全都送上正轨之际再动手已经算得上是十分的正人君子了。但是归根结底,这一切的根源都只是因为“野心”二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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