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似笑非笑地看了三七一眼,随即出乎意料地上前坐到了床边,抄着手声音寒凉:“你若是以为,我救你回来就是为了让你跟现在一样等死的,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又或者,你如果是一心求死,那就麻烦你抽空找个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偷偷摸摸地去外头上个吊,再不济我可以借你一把菜刀,出了谷右转有个狼坑,你去那边把自己的脖子抹了然后躺在那里等着野狼来啃食就行,不要脏了我的药谷。”
三七睁大了眼睛,床上那人听了她突如其来的一番话好像也有些错愕,一双本来平静无波的黑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但是紧跟着又重新归于平静。
平常人看到她这样过来,自然是会觉得她是来劝自己不要求死,好好喝药,好好养身体,日后还有伟大的光明前程在等着你呢诸如此类。谁知道这位师姐性格是相当的有趣,专门唱反调。
“怎么,你若是以为我过来是为了劝你好好吃药不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的,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横竖我救你回来只是顺手,希望在你病好之后能够携恩以报,给我自己带来什么好处。你既然只想着要死,那自然以后也是不可能带给我什么好处的,我救你干嘛?”师姐像是看傻子一样上下打量了床上那句绷带人的身体一眼,肩宽腰细,手脚颀长,还有那双在外头露着的眼睛,应当是个相当漂亮的男人。当初救他的时候一团血肉模糊没有半点人形,倒是没有来得及仔细打量。
这位师姐看上去也不过双十左右的年纪,说话却是饱经沧桑一片老气横秋,在她口中似乎无利不往,难免令人觉得有些市侩。偏偏她还说的坦然,半点没有为自己的言语所不齿,倒也是老实。
“你若是实在不能动弹,放个话,我帮你塞一些毒药,或是你自己干脆利落的咬舌自尽,行不行?省的也老是折腾我的小师妹,你也听到了,她每天为了熬你的药要折腾两个时辰,小小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忍心吗?”师姐微笑地抄着手。
三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知道师姐一向脾气不怎么好的,但是这么明明白白的劝人去死……真的没问题吗!不是说医者父母心吗啊啊啊!小三七在内心咆哮着,一边揪紧了自己的衣摆。
“呵,”来了快小半年了,醒了也有半个月的功夫,三七还是第一次听到床上那人发出声音。那声气音的笑声无比的粗嘎,像是用砂纸在石砖上摩擦,听之都会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沙哑。“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这样……直来直往。”床上人缓慢又吃力的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听得三七恨不得让他把嘴闭上她来替他发声。
那双露在外头的眼睛中似乎是猛然惊醒发现了什么,这才认出了师姐是谁。
她挂在脸上的假笑慢慢收了起来,慢条斯理的走至桌边倒了一杯水,粗鲁的掐过那人被绷带绑起来的下巴将水灌了进去。连带着湿了一片嘴角边的绑带,还因为喝的太急了呛到,发出了难听的咳嗽声。
三七受不了了,虽然很好奇这人和师姐有什么渊源,不过还是小命要紧。她觉得自己再呆在这里可能会用针线把对方的嘴巴缝起来不让他说话,至于师姐要说什么教导自己的话什么的……再说吧再说吧!
见小三七跑出去,师姐冷哼一声,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那人:“你这双手腕不常见,我自是知道你是谁。你硬要说我是因为认出了你是谁所以才救得你,想要从你身上获取利益什么的也无可厚非。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是一心想死,我非但不会拦着,还会帮你递刀,所以……不要在我面前臭矫情。”
李素衣突然就觉得有些烦躁,怎么她两次遇到这个人,偏偏他都是一副万分狼狈的模样,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被世界遗弃的悲哀之感,像是没有什么能再激起他生存的乐趣一般。
“也不是矫情,”床上那人艰难地摇了摇头,想要抬手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半点劲力也无,就像是四肢都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一样。他苦笑道:“只是,我怕疼。”因为怕疼,所以不想自杀,只能靠不喝药来让自己变得日渐虚弱,好死的没那么痛苦。
呵?李素衣很想冷笑,难道因为虚弱脱力致死会比咬舌自尽更加不痛苦一点吗?难道他不知道什么叫快刀斩乱麻?还不是因为自己臭矫情,想要把她逼过来让她帮着动手?
即便是到了现在这种境地,这人的心眼还是跟筛子一样又多又密集,让她厌烦的很。
不知怎么的,李素衣就是很不待见这个人露出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来,眼睛一眯,端起桌上已经凉透了的药碗就照着刚刚强行喂他喝水的模样掐着他的下巴就将药给灌了进去。
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难道还会比她这个健健康康的女人力气更大么?
一碗药平时三七要喂许久,现在在李素衣的手里不过是须臾的功夫。她将带着药渣的碗往地上一摔,冷声道:“不好意思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既然你怕疼,那我就要让你疼。你想要死,我就偏偏不让你死。”她是大夫她说了算,什么医者三纲在看到床上这人半死不活的样子之后都被抛到了脑后,让她心烦的很。
这个人就是这样讨厌,小时候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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