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诗意险些没端稳手里的纸杯,水都洒在了地上。
她的动作引来两位探讨者的注意,她们不约而同回头看着她。
A问:“你谁呀,新来的?”
B说:“挺面生的,哪个部门的?”
宋诗意把没喝上两口的纸杯扔进了垃圾桶里,抬头,和颜悦色地说:“哦,我啊?我总裁办的。”
A:“……”
B:“……”
她淡定从容地往外走,走到门口,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来,回头冲她们莞尔:“对了,你们老总是我姨父。为免误会,还是说一声为好。”
A和B鸦雀无声站在那,仿佛被施了《哈利·波特》里的统统石化咒语。
另外,宋诗意的工作的确算不上高难度,但繁琐,极需耐心。
办公桌上永远堆着望不见顶的文件与表格,每每做了一半,就会有新的文件摞上来。
每一天,办公室的门不断被推开,在格子间里忙忙碌碌没头没尾的人往往看都不看她一眼,便将手里的东西咚的一声放下来。
“这些全部做成Excel。”
“麻烦逐行逐字核对一下。”
“这里有份数据和电子文档对不上,你检查一下哪里出问题了。”
更多时候,电脑右下角不断涌入新的邮件,一群大爷们连路都懒得跑,直接把文件和指令发进了邮箱里,要她拼命去做。
……
她挣扎在表格与文件里,再窗明几净的位置也变得暗不见天。抬头是高高摞起的文件,永远无穷无尽,低头是哒哒个没完的键盘,听久了总觉得那声音响在神经上。
起初也抱着要和大家搞好关系、打成一片的心态,直到真正融入那个地方后,才发现首都的格子间里没有私人感情,只有日复一日忙碌的身影,和要么麻木要么焦躁的面容。
大家为了生计奔波,匆匆而来,像是打仗一样来回往复在大楼里。
搞IT的永远顶着黑眼圈,双目无神盯着电脑,指下生风,敲个没完。好多次她去IT部,都觉得那群人像是要钻进电脑里,虎视眈眈地瞪着屏幕。
宋诗意每天都爬上顶楼,在天台上一个人吃盒饭。
当她在三十层的高空仰头看时,才没有了窗户和文件,不会举头望电脑,低头敲键盘。她想到这一句时,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没有雾霾的天,这样仰头看着远处的云,仿佛下一秒便能看见长白山脉的踪影。那里有一群滑雪的人,就在亚布力雪场,日复一日地为了荣光而不懈努力。
她怔怔地寻找着,却终究没有找它。
*
夜里,国家队收工之后,她总能收到一位无业游民的骚扰信息。
有时候是快问快答——
“今天我和魏光严去食堂吃圆子汤,特意数了数,结果他的汤里有五只肉圆子,我的有七只,猜猜这是为什么?”
她一边在地铁上用钢铁的身躯经受住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围剿,一边用不灭的意志高举手机回复信息:“因为你看起来更能吃?”
小屁孩气急败坏地说:“呸,明明是因为我长得更帅,阿姨偏袒我!”
有时候是来自深夜的吐槽——
“妈个叽魏光严这畜生睡个觉跟猪一样鼾声如雷这日子没法过了我拿枕头捂着脑袋都没法抵御他的摧残。”
她洗完澡后,坐在床上玩手机,看到消息哈哈大笑,说:“天降降大任于程亦川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那头沉默片刻,回复她:“接着往下背啊【微笑.JPG】。”
她:“……后面的记不住了。”
来自学渣的尴尬。
有时候单纯只有一张图,背景是亚布力高高的雪山,天蓝得像是深蓝色幕布,坠有柔软光亮的绸缎似的云霞。
她在文件堆里没日没夜昏天暗地时,偶尔会拿出手机,看一看保存下来的图片。
侧头,窗外是狭窄逼仄的天际,被高楼分隔开来,又被遮光玻璃挡住了色彩。
有时候是得意洋洋的炫耀——
“今天老子又滑出新高度了。”
她便问:“多少?”
他沾沾自喜报上数字。
宋诗意一本正经回复:“离丁教练当年的记录还差得远呢。”
于是程亦川立马恼羞成语,扬言要把她拉黑。
有时候她也会投桃报李,发一点有关于北京的生活细节给他,比如夜晚归家时,看见胡同里的老人用纸箱子搭在地上当小桌,席地而坐,对坐小酌,喝一口二锅头,剥一颗毛豆。
她轻手轻脚拍下那一幕,将图片发给程亦川。
那头很快回复:“干嘛?”
“人间烟火。”
“什么人间烟火,你不说我还以为要饭呢?”
“……”宋诗意回复,“拉黑了。”
拉黑成了一个梗,有时是她逗他,有时是他说气话。可说到底谁也没有真把谁拉黑,各自好端端待在手机的另一边,微信的最上方。
宋诗意忙得焦头烂额时,也收到过他的信息,他在那边插科打诨问她在干什么,没有得到回答就一个劲发表情。那一天她在加班,大厦里走得走,灯熄的熄,剩她一个人回不了家,还再三收到赵经理的短信:“今晚下班之前务必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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