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味热吻_容光【完结】(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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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父母知道她训练紧张,怕误了她的大好年华。

  运动员一辈子刻苦训练,能闪耀的也就那不足十年,黄金时期更是短得可怜。年龄是一道大山,多少人卡在那里,翻不过去。

  父亲态度坚决,不可以告诉她这件事,决不能让她分心。

  “所以我知道真相的那天,坐飞机赶回北京的时候,只看见我爸骨瘦如柴地躺在病床上,不成人形。”

  癌痛竟是如此可怕的存在,夺走了健康,夺走了意志,也夺走了灵魂。

  她从未想过那个坚强乐观的父亲会缩成一团、蜷在床尾,像是失去理智一般哀求医生:“我不治了,求求你让我死吧。”

  她不可置信,做梦般走到床边,泪如雨下地叫着爸爸。

  可是她的爸爸已是强弩之末,在一剂吗啡的作用下,神志不清、幻觉丛生。他挥舞着双手,不断说着胡话,连眼前的人究竟是谁都分辨不清。

  那一天,他忘记了大雪纷飞的过往,忘记了这一生喜爱的冰雪,忘记了爱护半辈子的女儿,也忘记了求生的本能。他只知道痛。他只想要解脱。

  那个过程很短暂,只持续了半小时不到,检测仪上的心跳就成了一条毫无起伏的直线。他这一山爬上过无数巍峨雪山,可人死之后,他像是被大雪淹没,了无生气。

  宋诗意一眨眼,滚烫热泪如雨而下。

  “我常在想,在我为成绩挣扎的半年里,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打来电话,试图安慰我。也许他曾经也想告诉我,告诉我他不久于世,希望我回家看看。可我一心只顾自己的喜乐,只会用不耐烦的语气再三告诉他我要挂电话了,于是他又不得已收回了那个请求,告诉我安心训练。”

  她连哭都哭得很平静,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大起大落。

  她淌着热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只是安静地讲述着。

  “后来他走了,我才知道那半年家里是什么光景。为了给他治病,我妈四处借钱,欠了不少。我劝她要不把房子卖了,可她说我爸这辈子都没能留下什么东西,那房子是她唯一的念想。我也没法再劝。何况住惯了的地方,我也不想走。”

  “替他处理完后事之后,还剩下半年不到就是冬奥会了,队里还需要我,没有我,冬奥会上女队连有资格参赛的队员都找不出一个。那一年,我抛下我妈,二话不说回了哈尔滨参加集训。”

  于是有了后来,压力重重之下,她违背孙健平的训练计划,于赛道上执意加速。由于操作不得当,超出了自身能力,她在半途中狠狠撞上旗门,险些滚出雪道。

  “那一年像个噩梦,先是我爸走了,然后是我重伤退役,医生说我将来能不能正常行动都是个未知数。我一共做了三场手术,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个机器人,反复拆了重组,可是零件出了问题,好像总是无济于事。最后一次手术恢复之后,孙教辗转反侧替我联系上香港的康复中心,还向队里申请了一大笔资助,把我送过去做康复训练。”

  那一年半的康复训练很苦。每一天,她都克服身体的病痛,按照医生说的去站、去拉伸、去恢复,每次训练结束,都是大汗淋漓、没有一寸衣服是干的。

  她明明在哭,却又扬起了唇角,笑着敲敲腿。

  “我也很了不起,我不仅站起来了,还重新回到了雪场上。医生说我简直是个英雄。”

  程亦川想说点什么,可是大脑竟一片空白。

  他的手就这样搁在桌上,手指动了动,却无能为力到浑身血液都凝固的地步,心脏都揪紧。

  他只能声色艰难地说:“是。你是英雄。”

  他的女英雄笑了两声,抬眼望着他,说:“可我再也当不成英雄啦。昨晚我妈打来电话,家里的小卖部被拆了,如今家徒四壁、负债累累的我,再也不能拿滑雪当借口,一直活在这个有红房子的童话世界里了。”

  “程亦川,我就快二十六岁了,人家说三十而立,都快而立的我,好像没办法继续做梦了。我在做梦,我妈却在家里苦苦煎熬,为生计奔波,为柴米油盐酱醋茶发愁。”

  她擦干泪水,像是在安慰自己,微微笑着说:“我可能真的要退役了,小师弟。”

  一顿饭吃的太久,话也说了太久,窗外不知不觉竟夜幕低垂,顾客们三三两两离去了,只剩下几张空桌。

  老板娘没有来催,悄悄在外忙活着。

  万籁俱寂里,天上落起雪来,也是静悄悄的,无声无息。

  可程亦川却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坐立艰难。那声小师弟明明是开玩笑的,可他却听得一怔,胸腔里仿佛被重拳一击。

  下一秒,他开始从外套口袋里掏钱夹,抽出一张又一张银行卡。

  他咬牙,语无伦次地说:“这张是我妈给的零用钱,我一直没怎么用,攒了有七八万了。”

  “这张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给的压岁钱,除了买滑雪装备,我都存下来了。”

  “这张是我爸给的信用卡,可以透支十万。”

  “这张——”

  他像个急于献宝的孩子,一口气把存款全部亮给她看,甚至连钱夹里为数不多的纸币都一股脑摆在桌上。

  他说:“你欠了多少?这些够不够?如果不够,我爸妈是搞摄影的,四处开展,和全世界很多公司都有商业合作,我可以问他们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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