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她就去国子监大街外头的一家老北京涮锅店打工。
那时候姨妈姨夫还以为摆脱了这么个赔钱货,可笑的是,北京的房间在几年后猛然窜起。从前不值钱的老胡同因为坐落在国子监旁,更是飙升成天价。
宋诗意问她:“你姨妈现在还来吗?”
“来,怎么不来?每个月来个两三次,说我表哥娶媳妇缺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我诉苦,就指着我能放点血。”
“也是够厚脸皮的。”
“可不是?呵,当我没脑子吗,还动不动怂恿我卖房子。说这儿环境不好,卖了还能买个公寓之类的,改善生活环境。”
“那当初怎么把你扔这儿不理不睬,不给你改善生活环境?”
……
饭吃完了,两人同睡一张床,依然有说不完的话。
陆小双问她:“你这次回来,应该不止看看你妈那么简单吧?”
宋诗意沉默了一会儿,苦笑着说:“我在队里也不太顺,趁这次回来,打算好好考虑一下,到底还该不该回去。”
“想听听看我的想法吗?”
宋诗意侧头看她,年轻姑娘一头板寸,明明有张姑娘家娇滴滴的脸,却一脸无拘无束的洒脱,那神情男孩子气十足。
“你说。”
“行,那我就有话直说了。”陆小双翻个身,认认真真看着她,“宋诗意,你活得太累了。什么叫该不该回去?人就这一辈子,就算没个天灾人祸的,掐指一算也就那么几十年,有什么该不该的?你问问自己想不想,要不要,痛快不痛快,这就完事儿,千不该万不该问一句该不该。”
“……”
“我知道你又要说我做事不够瞻前顾后了,是,你家还有那么一堆烂摊子,家里小卖部拆迁了,债还欠了一屁股,阿姨不容易。可是阿姨不容易,难道你就容易了?大家都不容易,这不是该互相体谅吗?就算你回来了,这日子也不见得就会容易起来。该欠的还是欠着,你回来又能干什么?”
“……”
“我说句直白的,咱们这学历,能找个什么了不得的工作吗?你觉得你回来能拿个一两万的月薪?”
“不能。”
“就是了,那你拿着那点工资,难道就能补贴家用了?”陆小双振振有词,片刻后,一拍脑门儿,“完犊子,我知道了,你妈肯定被你那二姨洗脑成功,想把你嫁个金龟婿。”
“………………”
陆小双笑嘻嘻凑过来,捏住她的下巴,流里流气说:“这位姑娘模样生的不赖,在下不才,学识不多,大腹便便,就胜在家财万贯,你嫁还是不嫁?”
宋诗意没好气拍开她的手,翻身:“睡觉。”
“哎哎,我问你话呢。你那二姨不就是打这个主意吗?今年春节她上你家吃饭,莫名其妙带了个四十来岁的糟老头子,说是给你介绍对象,你妈不是气得把她撵了出去?现在你有这么个选择,嫁个有钱人,家里瞬间轻松,你嫁还是不嫁?”
“不嫁。”
“那不就结了?能轻松,是你自己不愿意轻松,那就别抱怨了。”陆小双戳戳她的背,“宋诗意,你妈就是性子倔,你都忍了二十来年了,继续忍着呗。我这不是隔三差五也给阿姨送东西吗?钱她是不肯收我的,但人我替你照顾着,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这儿优柔寡断啦。”
“……”
“哎,跟你说话呢,你睡着了?”
“睡着了。”
“……”陆小双没好气地给了她一个如来神掌,打个呵欠,“好了,有事儿明天说,我是真困了。”
她合上眼,心知肚明,背对她的那个姑娘大概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
可是人生如此,哪能只有天晴没有雨?她没那么神通广大,哪怕有心相助,也总是能力有限,能做到的仅此而已,和宋诗意互相取暖,做永远的坚实后盾。
*
宋诗意天刚亮就醒了。
身侧的陆小双还在睡,脚那头的天窗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她睁眼一看,看见屋顶上有三只野猫,两只黄白相间,一只雪白雪白的,正懒洋洋坐在窗外挠痒痒,好奇地与她对视着。
国子监附近有那么几只猫,总爱在胡同平房里乱窜。
她与猫对视片刻,无声无息爬了起来。
洗漱完,穿戴好,宋诗意去了胡同口,隔着一条国子监大街,看着对面街口。
钟淑仪已经起了,这会儿推着辆小车,坐在寒冬腊月里摆摊。她卖的东西很有限,烟酒饮料、些许零食,坐在张凳子上,一身臃肿棉服,还不时呵口气、搓搓手。
国子监是旅游景点,本地人外地人都不少,来往行人不时驻足买东西,钟淑仪一脸笑意递这递那。偶尔一群小学生来了,个个七嘴八舌指着摊子:“要可乐!”“要雪碧!”“要冰红茶!”她还手忙脚乱,有些应酬不过来。
“要包玉溪。”又有个男人骑着自行车停下来。
钟淑仪还没给那群孩子拿完饮料,嘴里忙不迭应着:“好嘞,马上啊,您稍等。”
52书库推荐浏览: 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