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用不到一只羊的价钱把他和雁三儿都买了下来?
那天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师公孱弱病重,雁三儿落魄瘦弱。若是那天我没有将他们两个人买了下来,他们会落到怎么样的境地?
想到这儿我觉得背上有点冷嗖嗖的发寒。
我们走出那条通路。眼前的长草,枯树,断墙……就是百元居的那片废墟。
我回头看,身后却是那座堆石的假山,出来的通路已经不见了。
“走吧。”
父亲一手挽着我。一手携起雷芳。我身体一轻,两脚离地。眼前的景物朝后飞逝,耳畔是呼啸的山风。
我紧紧回握着父亲的手,风很大,吹得脸发痛,我却舍不得闭眼。
我怕一闭眼。这一切都会消失不见。
雷芳失声惊呼,她在风中大声说话,可是我却听不清她都在说些什么。
等父亲终于停下脚步。我的两脚触着实地,却觉得腿在打颤,脚在发软,站都站不稳。
雷芳也不比我好哪儿去,她试着朝前走了一步。却猛地的一个踉跄,差点儿摔个跟头。
我定定神朝前看。我们已经到了雷家庄庄院外头了。
父亲摸摸我的头:“觉得怎么样?”
我深吸气:“还好,就是……有点晕。”
父亲说:“纪羽还是我的晚辈,这么多年了,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
“记得。”我可以笃定他记得。
师公时常会沉湎于一个人的沉思追忆中,我想,他不会忘记曾经的巫宁,也同样不会忘记父亲。
我一只手扯着父亲的袖子,紧紧挨在他身畔。父亲对雷家庄似乎十分熟悉,根本用不着雷芳指路,熟得象是在自己家中一样,穿过花园和庭院,一路进了正厅。
我们还没靠近,父亲停下脚步,轻声说:“里头有人在动手。”
我似乎也闻到了隐约的血腥气,也许是我的错觉。
我们继续朝前走,父亲施了一个幻身术,一层薄薄的青光罩在我们三人身上,雷芳伸出手,讶异地看到自己手变成了半透明的样子。
我低声告诫她:“别作声,旁人看不到我们。”
我们从厅门口朝里看。
血腥气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我看到临山门的两个弟子——昨天还活生生的人,现在却已经了无声息地死去了。一个半倚在门旁,另一个趴伏在门坎上。
我心里一紧,不知师公现在怎么样了?
厅里两方正相持不下,一个便是雁三儿,另一边却有七八人,都是使剑的,站的方位隐然将雁三儿包夹在了中间。
我环视一圈,却没看到师公在哪里。
我们昨天离开雷家庄时,有人突破幻阵闯了进来。难道就是这些人?
虽然是昨天才发生的事,可是对我来说,中间却象是已经隔了很长的一段时日,须得回想才能把事情串连起来。
雷芳看了我一眼,我用口型问她:“你认识这些人吗?”
她朝我摇摇头。
师公不会有事吧?
我跟着父亲走进厅里,雁三儿的情形不怎么好,他背上和腿上各有一处伤。认识他这么久,这还是头一次看到他的境况如此狼狈。
父亲的声音在我心中响起:“他也变了很多了,和当年大不一样了。”
他当年的瘦小脏污的样子和现在当然是全然不同,师公的变化更大。
唯一不变的,大概就是那双眼睛。
漆黑的,就象子夜的天空。
“雁三当家,你这又是何必呢?我们要搜的是雷家庄,又不是要冒犯你们惊雁楼。你若还不让开,我们出手可就不再这么客气了。”
“少来这套。”雁三儿握剑的手还是稳稳地,身上的伤似乎并没有令他变得软弱:“雷启山不在庄里,你们说是找人,其实是冲着夜蛊来的!我已经说了,那些人都已经烧了,你们别白费心思。”
这些人为了夜蛊来的?
父亲的眉头皱了一下,夜蛊这词能令父亲也动容,它的毒辣可怖大概还要超出我的估量。
正文 第三十章 乱起 二
“全烧了?不至于吧?”那人有恃无恐:“雁三当家,我们兄弟一向敬重你们惊雁楼,可你们的手也未免伸得太长。这平州地面儿上发生的事儿,你也管得越了界。雷启山和我们过去的梁子就算不提,我们锦爷在雷家庄无缘无故的没了踪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我们回去总得有个交待才是。雁三当家,我们是不愿与惊雁楼结仇的,你现在有伤不便,还是大家各退一步的好。我们自己进去找,找到找不到,就与你无干了。”
我扯了一下父亲的袖子,父亲笑着摸了摸我的头。
有些话,我不用说,父亲就明白了。
我想说而未说的是,我们总不能就旁观着雁三儿吃亏。而父亲的一笑则是让我放宽心。
只是,听他们这样说着,雁三儿身上的伤,似乎还不是他们动的手。
难道来的人还不是一拨?
对,应该是这样的。如果只这一拨人,师公不会不在这里。而且,昨天我们离开时就有人破阵闯庄,不会僵持到现在……
这些人不知是第几拨了。
我心里点埋怨,师公和雁三儿这是先天下之忧而忧了,雷家庄出这事,传出去可以说是震动天下,可是师公和雁三儿为什么偏要留下收拾这烂摊子?那些人烧也烧了,只要夜蛊不再流传出去便好,大可以抽身后退——而不是继续留在这儿强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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