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父亲应该是没少一根头发,而且庄里现在一切太平——嗯,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可是看起来并没动手。
这就好。
“您和姨母,以前认得吗?”
“见过一面。”父亲问我:“你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吧?”
“哦……”我垂下头:“刚被训斥了,说我行事孟浪……”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嗯,今天不早了,明天你带他们来见我吧。”
我揣着心事,可是对父亲却问不出口。
“前事,你想起多少了?”
“唔?”我轻声说:“我看到在京城,那个冬天冷得很,有位越彤姑娘邀我去论剑会。”
“你想起她是谁了么?”
我仰起头来:“对,我想起来了,我在北剑阁见过她,她是文飞的夫人。”
那个一身红衣,美貌明艳的少女,与在北剑阁见到的那个苍白削瘦的女人,全然判若两人。
越彤嫁给了文飞。可是她过的并不快活。
我记得那时候巫真从头至尾都在讽刺她,她无言以对。
巫真那是在替我抱不平。
这么想着,心里微微觉得痛快解气。
虽然我还没把过去全都想起来。可是文飞背弃了我,越彤八成是干了横刀夺爱的勾当——说不定还有别的什么亏心事儿,可她过得不好。
恶有恶报,这就让我觉得有点儿高兴了。
其实对于文飞和越彤的事儿,我现在一点儿都不好奇了。
左右不过是那一套,开头我知道了,结尾我也知道了。中间到底怎么艰难,怎么痛楚。怎么被欺骗背叛……我又何必要知道的那样清楚?
虽然世人听故事,大多都是要听那个过程,顶好是曲折复杂。催人泪下,既有忠臣碧血,又有生死离别,还有两情相许,有……
可是对故事里的人来讲。重要的是结果。不管故事如何精彩,总需要一个结尾。
“好了,天也不早,你回去睡吧。”
“我不困,我再陪您说会儿话。”
父亲一笑,手指在我额角弹了一下:“你不困我还困了呢。快去快去,明天再来。”
我有些依依不舍,到了门口还不舍得出门。父亲又朝我挥挥袖子,活象赶蚊蝇一般不耐烦:“快走快走。”
雷芳已经梳洗过了,换了衣裳,坐在镜匣前面梳头。她的头发又黑又密,散开来象是一一匹黑色的的长绸子。
“回来啦?”
“嗯。”我换衣裳拆头发。初雪打了水来我也洗过。雷芳已经先上了床,抱着被子蜷着腿在那儿发呆。
“你不累啊?快睡吧。”
雷芳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心事重重地挨着我躺下。初雪替我们掖了帐子,端着灯出去。雷芳轻声说:“这些天都提心吊胆的,这到了沙湖,按说该放下心来了,可却又睡不着了。刚一闭眼,就想起庄里的那些人来……”
偌大的一个创口,疼痛自然没有那么快消失。
最初的震惊,麻木之后,疼痛会一点一点儿的泛起来,象针刺,象刀剜,象……
这疼痛会跟随她很久很久。
我搂着她轻轻拍两下:“不怕,有我陪着你呢。”
“不害臊,你比我还小呢。”
我其实也睡不着,身体疲倦,可是心弦却绷着。
有些事儿放不下。
雷芳辗转反侧,我是反侧辗转,两个人在床上象是贴饼子一样翻来覆去的,虽然没交谈,可是都知道对方没睡着。
我想了一会儿雷家庄的事,那天在那里的,会幻术的人,有我和师公,还有白宛夫人三个人。
也许还有其他人也会,只是藏身在暗处。
可是白宛夫人去哪儿了?
她会不会同这事有关联?若有关联,她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还想到文飞,想到越彤,想到巫真……思绪如一团乱麻,可是有一根线贯穿始终,怎么也绕不过去。
师公喊的阿宁,到底是谁?
看他的神情,语气,他口中的人一定是个女子。
阿宁,会是……巫宁吗?
我困惑难解。回想方才师公那口气神态,象是在唤亲人——可更象是在唤爱人。
爱人这两个字一跳出来,我又忍不住翻了一个身。
外面听着已经敲过三更,我模模糊糊的听着身旁的人说了句:“……也没什么好看的。”
我下意识应了声:“什么不好看?”
“这剑会啊,当真无聊。听说还要开三天,明天我不可来了,冷得很。”
我再展眼朝前看时,冰雪满地,正中高台上的鼎中却燃着熊熊烈火。坐在我身边的巫真指着对面的座席,轻声说:“你看那边那人,好象在哪儿见过。”
我们与对面的座席之间正好隔着火焰,风又紧,又冷。
我眯起眼想看清楚那人,木柴迸出的火星朝上升腾,象是金色的小蛇一样。
是有些面熟。
巫真拍了一下手:“我想起来了,上次去涂家庄的时候,在点心铺子见过这人,他还要替咱们付寿桃寿面的钱呢。对了,他姓什么来着?”
52书库推荐浏览: 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