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涵眼睛越瞪越大。
我讲的是实话,虽然后面的隐情没法儿说出来,可是白宛做的事情等同于欺师灭祖。不但顶撞师长,还动了手。
果然齐涵说:“为着什么事?你师公说了怎么处置这事?”
“我听着不太明白,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师公刚刚醒来精神不济,现在又睡了。他也没说要将我师傅怎么样……我这正犯愁呢。”
齐涵拉着我到一边,小声说:“这事儿你可别掺和,快跟我回去。初雪说你半夜就跑出来了,你师公一个大男人,你一个小姑娘照料他也多有不便啊。”
我苦笑:“可是旁人也不知道怎么照顾啊。师公受的又不是外伤。”
齐涵固执地说:“没你照顾,纪前辈也肯定能养好伤。你哪怕要过来,白天也尽可以过来,晚上……你不是小孩儿了。一年大两年小,自己得知道分寸。”
齐涵的相貌很清秀的,可是板起脸来也很怕人。眼睛乌溜溜的,盯着人不放,象是会冒火星。
我只能连连点头。
从小听话听习惯了。
齐靖虽然也管束我,可是他毕竟是兄长,很多事情他不过问的。而齐涵不一样,我穿衣服,梳辫子,吃东西。样样事情都是她经手。虽然后来我迁到师公的院子来住,她对我还是时时处处不放心,那样子……就象。她怕她一松手,我就会象断线风筝一样飞走了。我记得,有一回我在花圃的石床上睡着了,结果被齐涵用力摇醒,吓得我以为出了什么事。可是齐涵看到我醒了之后。那副红着眼睛硬忍着不哭的样子……
我猜,也许她是想到了若干年前,齐笙在她面前咽气时的情形。
我微微怔住了。
当年齐靖和齐涵以为他们念了什么还魂咒我才活过来的。
我当然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
当时齐靖和齐涵,大概也是不懂的。
可是现在呢?他们依然不懂吗?
这世上,没有什么所谓的死而复生,他们那时候念的。也根本不是还魂咒。
既然不是,那么在齐笙身体里活过来的我……也不会是他们的妹妹。
我站在那儿动弹不得,太阳明明已经升了起来。我却觉得浑身发冷。
我竟然,头一次想到这件事。
齐靖和齐涵,他们想到了么?
要到这一刻我才明白,我对齐涵和齐靖的在乎,比我想象中要多得多。
我这一世。最先遇到的人是他们。伤病交加的三个孩子跌跌撞撞地赶路,齐涵的温柔。齐靖的保护……我永远都不会忘了齐靖背着我赶路时的情形,他的肩胛和脊梁骨头都硬硬的突起来,硌在我的胸口和腰腹。汗出了很多,湿透了他的衣裳,也沾湿了我的衣裳。
我是真的……真的将他们当成我的哥哥和姐姐。
可是,他们对我好,因为他们把我当成小妹妹。
若是他们知道,我不是真正的齐笙……
我的脸色一定难看至极,齐涵的神情变得极为担忧,她把我揽住了,一迭声地问:“小笙,你怎么了?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我木然地摇摇头。
我几乎不敢看她的眼睛。
齐涵比我高,她原本比我要大几岁,又练习剑术,我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可以闻着一股淡淡的茉莉头油的香气。
齐靖也走了过来,他压低声音问:“小笙怎么了?受伤了么?”
我本能地回答:“没有。”
“没有就好。你们先回去,我去禀告姨母一声。”
不行,我还不能走。
白宛的事情,他们料理不了。
庄里习练幻术的,除了师公,我,白宛之外就没有别的人了,初雪她们不过学了几手粗浅的入门功夫,压根儿不能算是入了这行。
对修习幻术的人,尤其是功力到了白宛这一步,她若想逃,寻常人困不住她。你就算绳捆索绑,高墙深锁,也是白搭。她若铁了心想潜踪匿迹,那只怕谁也找不着。
我在白宛身上施了幻踪术,为了保险起见还又下了一层迷幻术。她心里藏的那个秘密我一定要挖出来。
在那之前,是万万不能让她逃走的。
我心里模糊地想,当年的巫宁,虽然背了那么多污名,可是只要我自己愿意,一辈子也不会有人能找着我。
可是为什么我最后还是死于非命?
是什么人能掌握我的行迹?
我究竟是自杀的……还是,被极其信任的人害了?
不,我绝不会自杀的。
我被齐涵拉着出了门,阳光是金色的,照得人睁不开眼。
刚才没有感觉,现在才觉得累得手酸脚软,心力交瘁。
太多太多的麻烦,一重一重压下来,我觉得自己快要被压得直不起腰来了。
怪不得在传说里头,人在转世的时候,都要喝一碗汤,忘尽前尘,来生重新做人。
一个人,担负这一世的苦痛已经足够,还要连前一世的一并承接过来——
“给。”
我被动地接过齐涵递给我的热茶。
捧着那茶盏,才知道自己的手冷冰冰的,一丝热气也没有。
“你看看,你脸色多难看。我让人拿吃的来,你吃了东西好好再睡一觉养养精神。”
52书库推荐浏览: 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