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声音可不比我师公的声音冷,也不显得硬,但是听着人觉得背不自觉地就要挺直。有个词叫做肃然起敬,就是这样的。
雁三儿就是那个在船舱里喝醉了的吧?他这会儿是出不来了。
我又晃了晃师公,他也醒不过来。
上面那人又说了句:“雁三儿?”
我没办法,扬起声喊了句:“雁三儿喝醉睡了。”
好象身旁掠过了一阵风,眼前就多了一个人。
他也是一身黑袍,和雁三儿的穿着打扮一样,但是和雁三儿的那种锋锐厉气又不同,他象一座山,让人需要仰望。
这并非因为我是孩童,而他是身材远高于我的成年人,这和身材高矮无关。
“你叫什么?”
我想移开目光,但是却只能看着他。
“齐笙。”
这人眉毛浓黑,有这样的眉毛,应该会是一脸凶相的。
但他不是的。他的人可和他的声音不一样。有那样不怒自威的声音和气势,但是真看到他这人的时候,觉得,就象个教书先生似的——很方正,很严谨,很……温和。
我仰起脸,问他:“你是谁?”
他说:“我是惊雁楼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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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橙子洗澡时我去递毛巾,他说“妈妈来啦”我说“我来参观一下”
于是他学会了参观这个词,洗完澡爬到床上,四仰八叉一躺,说“我来参观参观……”
☆、第八章 船 一
这条惊雁楼的大船象是一座浮在水面上的楼阁。舱里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这光隐在湖上的水烟里,映在水面上,我转过头,船头的挂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摆不定,灯影幢幢,站在灯下的黑衣的人,脸上忽明忽暗。
我站在那儿发了一会儿呆,转身进了船舱。
师公还没有醒,我想,幸好来的是旧识而不是仇人。不然师公和雁三儿两个大醉不醒,被人从小船上搬到大船上来都一点不知道。真遇着仇人,那还不成了砧上鱼肉?
有人送了饭食来,是两人份,可是师公没醒。炖得鲜香的鱼块儿,还有一小盆馒头。馒头雪白,我掰开馒头就着鱼块儿吃饱了肚子,就着烛光,把怀里揣着的那本册子拿出来翻看。
这上头的东西我已经能倒背如流,可还是想看。
仿佛它是我与前生的一个媒介,是我能寻找到从前的线索和钥匙。
如果这不是一本术的札记,而是一本记述心情经历的日记,那就好了。
可如果是那样,这册子说不定也就留存不到现在了。
我和衣卧下,没吹熄灯火。
睡在陌生人的船上,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
这惊雁楼主是好是坏我不知道,但总归是与师公有旧吧?
我睡得迷迷糊糊,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听不清,可是我知道那是在喊我。
我循声而去,穿过一条小径,两旁开满鲜花。有个人坐在窗子里头,认认真真地在桌旁写字。我看不清她的身形,只觉得窗里坐的那人异常熟悉,忍不住又走近了几步。
一瞬间那种感觉说不出来的奇怪,我明明是站在窗子外头看着窗子里面的人,可是眼前一花,我再抬头看的时候,我竟然是坐在桌边,手里执笔,看着窗边的人影。
心中莫名一惊,我手脚挣动着,一下睁开了眼睛。背上出了些汗,冷涔涔的,余悸未消。
没什么窗子,也没有在写字的人,我正躺在船上,蜡烛烧得还余小半截。隔着垂帘,我听见师公含糊而沙哑地说了声:“水……”
我定定神,起来倒了杯茶水,递到师公嘴边。他喝下一半,洒了一半,缓缓睁开了眼睛。
大概还没完全清醒,他的目光依旧迷迷蒙蒙的,看着我的时候显得有些怔忡,似乎没认出我是谁。
“师公?”
他缓缓坐起来,这会儿是彻底清醒了。
“这是哪儿?”
我想了想:“下午,您喝了酒睡了,有艘大船过来,那人把我们接到这大船上,”顿了一下,我说:“他说他是惊雁楼的楼主,师公,你认识他吗?”
师公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我小心地问:“您再喝杯水吧?”
他看了一眼窗子外头,夜里的湖上寒意浓重,我把衣襟拢了一下,转身去倒茶。
蓦然间,远远有一声惊呼传来。湖上平阔,深夜静寂,这一声听得极清晰。
我怔了一下,杯里的水已经倒满了,溢了出来,我急忙放下茶壶。
师公站起身来,扶着舱壁缓缓的吸气,嘱咐了我一句:“你就待在舱里,不要出去。”
我拿帕子擦桌上溢流的茶水,师公推门出去,夜风一瞬间变大了,风声里仿佛有人在呜咽哭泣。我从窗子朝外看了一眼,师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走廊的那一端,外面暗沉沉的,只能听到下方的水响,却什么也看不见。
师公去了之后就没听见旁的动静。四周静得象是……象是这湖上这船上只剩下了我一个人似的,太静了,风声水声似乎都变得遥远了,我看着桌上的蜡烛,烛泪已经淌了一滩。风里的湿意很重,我坐了一会儿,又探头朝外看,依旧什么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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