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了。
从拥挤的人群,至疏散的人:流,他们都各走各路,景东柘也不例外。
别人成群结队,勾肩搭背,惟独他,在父亲远行的情况下,只能形单影只,那挺拔却萧瑟的身影,似乎能令人心疼到情不自禁地落下眼泪。
如此俊逸出尘的优异男儿,谁能接受或相信,他已经决心这辈子孑然一身、终身不娶?
不是别人不要他,而是他不要别人。
他的骄傲从不挂在脸上,而是含在心里。
通往宫外的道路有千千万万条,但他却总是踏着那一条没有足迹的路笔直笔直地走,似乎稍微往旁边歪一些,就会落入未知的陷阱之中。
他就是这样的人,无论是对人还是对事,认准了,便只认其一不要其二。
今日,景东柘的步伐迈得比往常慢了一些,因为他的魂不守舍。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父亲不在家,突然少了与他交谈的人,接连几日,他都做同一个噩梦,梦里,他最爱的红袖掉进了万丈深渊,无论他出手多快,却连拽住她衣袖的资格都没有。
因着这噩梦,这几日,景东柘终日沉默寡言,有时候别人叫他,非要叫上好几声,才会迫使他从失神中清醒过来。
可惜景裕不在身边,否则,一眼便能看穿,他这儿子犯了哪种心病,虽然难以治愈,却有缓解的办法。
方才早朝的时候,哪怕景东柘站在并不起眼的位置,但皇上还是注意到了他的魂不守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多次叫到他的名字,可他却变得反应迟钝,闹了好几个笑话。
最后,皇上调侃道,“景少将没准是瞧上了哪家的姑娘,心心念念地惦记上了,不如这样,你将那位姑娘的情况告诉朕,朕亲自为你去牵?”
他是在心心念念地惦记着某位姑娘,只可恨,那姑娘,早已不在人世。
红袖,你在哪儿?我又狠狠地想你了。
走几步,停一步,景东柘思绪凌乱,面色苍白,若非强健的身子骨硬撑着,他或许早就倒地不醒。
这几日每次入睡前,他都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醒来,因为或许只有这样,他才能见到红袖,无论她是在梦里,还是在天上。
小的时候,父亲也曾经像他这般魂不守舍,甚至情况更加严重,那时他极为不理解,母亲不在人世,固然令人痛心,但父亲该早日走出伤痛,开开心心地活着,或为亲人,或为自己。
等他爱上了红袖并且失去了红袖之后,这才逐渐明白父亲那时的心情,不是父亲不懂事,而是像他们这种至情之人,一旦失去至爱,活着如同死去,甚至是生不如死。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去死,也不敢去死,曾经他以自己的生命逼迫父亲活下来,如今他怎能先父亲而去?
那是不孝,也是食言而肥,为人所不齿。
父亲愿意为了他好好地活着,他如何不能为父亲、为妹妹好好地活着?
距离景东柘右侧边几十步的高台下,猫着腰躲着两个漂亮的年轻女子,还有一个津津有味地啃着香梨正在朝着天空东张西望的孩子。
闲诗侧眸,望向身旁美眸发直,正盯着景东柘花痴般痴望的朝慕青,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日日远观不如近玩。”
朝慕青此刻一大半的心思都不在闲诗身上,但还是答了一句,“其实我的脸皮足够厚实,但是,我最受不了他那冷漠、疏离的眼神,比杀了我还令人难过。”
“看来你的脸皮不是真厚实,而是假厚实。”闲诗转了转眼珠,随口便扯起了谎来,“那日我爹离京前,与我促膝相谈,说他这辈子还有一个最大的心愿没有达成,那就是我哥的婚姻大事,说到景家后继无人,我爹老泪纵横,这一幕正巧被我哥看见,当即便跪了下来,说愿意娶妻生子,但凭家人安排。”
闻言,朝慕青原本红润的面色变得异常惨白,不敢置信地拽住闲诗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说真的?”
闲诗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我爹将物色嫂子的任务全全交给了我,这几日,我已经在托人搜罗京城未嫁姑娘的画像,争取七日之内,便定下嫂子人选。”
“七日?这么快?”朝慕青惨白的面色开始透出青色,声音颤抖得厉害。
闲诗看着其实极不忍心,但是,一想着两人意料之中的好事将近,顿时又觉得欺负欺负朝慕青也挺有趣。
哎,她似乎没有这般坏心眼的,要么是被朝塍那厮给带坏了,要么是肚子里怀了个小坏蛋。
“七日之后,正好是黄道吉日,适合嫁娶,若是再等下一个黄道吉日,得过好几个月,我爹哪里等得及?”闲诗继续信口胡诌,若非朝慕青从来不看黄历,否则,一下子便能听出她在撒谎。
其实,闲诗也没有翻过黄历,根本不知道七日之后有没有黄道吉日。
昨晚她问朝塍,“若是我哥答应娶姐为妻,婚期何时合适?”
朝塍立马回答,“越快越好。”
瞧着他那恨不得朝慕青马上嫁给景东柘的猴急模样,闲诗不禁白了他一眼,“明日也成?”
朝塍毫不含糊地点头,“将来他们定然要后悔,彼此已经浪费了许多光阴,是以我们能帮他们争取多少光阴,便争取多少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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