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现在,从建兴帝这里出来的这套推论,逻辑竟然完整得无懈可击,让她连争辩都无从争辩。
蒋皇后下意识地看向宁霏,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切跟宁霏肯定脱不了关系。
宁霏幽幽地望着她,神情平静,但那种平静像是来自地狱里无边无尽的荒芜黑暗,看不到一点光亮。
无数漂浮在黑暗中的冤魂,透过她深不见底的漆黑双瞳,像是透过通往阳世人间的窗口一样,鬼气森森地望着外面,望着那个害死它们的凶手。
蒋皇后一瞬间从头到脚一片冰凉,仿佛有无数寒冷锐利的冰凌,从她的脚下一点一点缓慢地生长起来,冻住了她的全身。
是宁霏做了这一切。
当年她在孟皇后的熏炉里下毒,那个熏炉后来早就被她销毁,永安宫里伺候孟皇后的所有宫人,在建兴帝一怒之下全部被赐死。但凡知道此事哪怕一点点细枝末节的人,除了谢逸辰和谢明敏以外,早已被她用各种方法杀人灭口。
时隔五年,任何人要找当年下毒事件的蛛丝马迹,已经一点都找不到了。
但宁霏却仍然把这个罪名安到了她身上。
没有证据,就创造一个原本不存在的证据,却能够严密到滴水不漏,同样能证明她当年做过的事情。
宁霏以某种办法在夜光兰上面下了紫述香,把夜光兰变成一棵毒花,在开花的时候,导致谢明敏中和当年孟皇后一模一样的毒,引起建兴帝的注意和怀疑。
夜光兰是她送给孟皇后的,当年花开过之后,谢明敏把花要走,孟皇后毒发。现在夜光兰再次开花,谢明敏中毒,所有人都会以为当年的夜光兰就是有毒的,而她害人终害己,毒死孟皇后,结果现在终于报应到了自己的女儿身上。
当年夜光兰处在整件事情中,只是一个纯粹的巧合而已,但在宁霏的设计之下,却变成了关键中的关键。所有表现出来的迹象都指明,她就是那个给夜光兰下毒的始作俑者。
无中生有,空穴来风,靠着伪造的证据来揭露真实的罪名,以虚假的链条牵着所有人的鼻子走向真相,玩弄五年前的旧案于鼓掌之中。
这是何等可怕的心思,何等恐怖的手段。
蒋皇后突然像是被抽走了全身所有的力气,跌坐在地上,惨然笑起来。
她输了,输得彻头彻尾。
哪怕是她现在把五年前的真相全部老老实实地说出来,说宁霏是在伪造证据欺骗皇帝,都不会有人听她的。
当年的所有痕迹已经被她自己抹消得一干二净,就连她自己想找证据都找不出来;而现在那棵带着紫述香之毒的夜光兰,却是实打实摆在众人眼前的证物。
宁霏立过不少功劳,颇得建兴帝信任,而她只不过是前不久才犯过一次大错的戴罪之身,比阶下囚也好不了多少,现在又被查出,她当年害死了建兴帝最心爱的女人。
她和宁霏之间,建兴帝会更愿意选择相信谁,不用想都知道。
她斗不过宁霏。哪怕连这临死之前的反咬一口,她都做不到。
建兴帝望着地上脸色灰白惨然而笑的蒋皇后,眼里全是极度的厌恶和恨意。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蒋皇后的惨笑停滞下来,呆呆地望了建兴帝片刻,突然间爆发出一阵更加疯狂的大笑。
“哈哈!……本宫还有什么要说?本宫只后悔当年没有让孟画水死得更惨一点!……她就是该死!”
“她挡了本宫的路,这还不算什么,我最恨的是她那副故作无辜的样子!凭什么同为后宫的女人,她就可以过得无忧无虑,可以到处装柔弱,装善良,装纯洁,装得跟个观音菩萨一样?凭什么她两只手白白净净的一点血都不沾,不用勾心斗角不用倾轧厮杀,就能被捧得高高在上,受尽万千宠爱?”
“还好,老天爷是公平的,本宫终于还是证明了她根本就不适合待在后宫。像她这种愚蠢软弱的废物,在后宫里迟早只有死路一条!本宫才是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
建兴帝没有听蒋皇后狂笑下去。他的脸上也没有了刚才的厌恶和恨意,而像是极度疲惫一般,整个人看上去都萎缩下去,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他无力地招了招手,让苗公公上前听旨。
“凌迟。”
他只说出了这一个词,仿佛连多说一个字的力气都没有。
苗公公停顿了一下。
凌迟这种极刑,因为实在太过残酷,早在前朝数十年前,就被下令废除了,后面的几任皇帝在位期间,都没有出现过凌迟。
建兴帝如果要重新开始启用的话,就是破坏前朝传统祖制,朝臣们那边可能会有异议。
不过以现在建兴帝的状态,已经禁不起任何刺激,这会儿千万不能提出什么反对意见,否则天知道建兴帝会变成什么样子。
好在后宫处置妃嫔,都是在慎刑司处置的,跟刑部等三司没有多大关系。只要慎刑司那边守得严密一点,尽量不把消息走漏到朝臣们那边去,私底下动刑,问题应该就不大。
苗公公伺候建兴帝多年,脑子转得极快极灵活,一瞬间就想好了要如何应对,压低声音应道:“嗻,奴才这就去传旨。”
建兴帝疲惫地摆了摆手:“起驾,回龙泉宫,朕今晚想一个人静静,不去任何一个妃嫔那里。”
52书库推荐浏览: 一襟晚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