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天见了许酌。他弹不出《汉宫秋月》这种曲子的感情,因为他一直在广阔的天地之间,无法理解那种被困在深宫之中的积郁哀怨。这么多年不见,他在我眼中仍然一如当年,只是我变了,无法再跟他心意相通。”
“我现在只剩下满腔愤怒怨恨,恨不得把你后宫的这些妃嫔统统除之而后快,她们一次又一次算计我,害我失去了才两个月大的孩子,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躲在暗处虎视眈眈。我已经快要活成了我曾经最讨厌的模样——一个面目扭曲可憎的深宫怨妇。”
“你是皇帝,你的三宫六院不可能没有其他女人,今后还会源源不断进来更多。这是你的身份和责任,我当然不会怪你,也不会对你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但我不想一辈子待在深宫里跟这些女人争斗厮杀。”
“哪怕这在世人眼中惊世骇俗,在历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的家人和后宫其他妃嫔们以为我是个疯子,放着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和帝王的宠爱不享受,非要跑出去自讨苦吃。我也仍然有这么天真可笑的想法。”
“其他女人待在这里,那是因为她们迫不得已,别无选择。但我仗着你的宠爱,至少还有跟你提出来的特权。不知道你肯不肯给我这个选择?”
昭和帝脸色苍白地望着温皇后。
“你既然知道我们两情相悦,仍然舍得离开我?”
温皇后苦笑:“是我自私任性。但我离开,并不意味着我们就不再两情相悦。我也有我的愿望,我的情意此生不变,只是无法再留在这里。当然,愿不愿意成全,仍然取决于你。”
昭和帝沉默了半晌,道:“你离开皇宫,要去哪里?”
“去外面看看吧。”温皇后看着窗户外面的天空,“我弹奏过高山流水,平沙落雁,渔舟唱晚,雨碎江南,但我实际上连这京都的近郊都没有出去过,真正能领略到意境的只有那一首汉宫秋月。作为一个皇族权贵出身的女人,大概都是这个样子,但我想知道这真正的天到底有多高,地到底有多大。”
昭和帝不语,也望着窗户外面。
皇宫中能见到的天空,总是被飞檐斗角分割得支离破碎,显得狭窄而逼仄,即便是站在最高处仰头望去,也不会有那种浩然无尽的空阔之感。
过了很长时间之后,他才慢慢收回了目光。
倾身过来,在温皇后前额上落下一吻。
“去吧。”
温皇后抬起头来,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去吧。”昭和帝又重复了一遍,“不愿意留在皇宫里,那就出去走走。”
温皇后呆呆地:“你……”
她只是觉得再不说出来的话,她恐怕会被憋到爆炸,并没有指望昭和帝真的能够答应她。
一入后宫深似海,妃嫔们大多数一辈子也无法踏出皇宫,哪怕是一辈子仅有的一两次省亲的机会,也只有最受宠的妃子才有荣幸得到,出宫还不到半天时间,就得掐着时辰回来。
有谁见过堂堂一国皇后,可以说不当就不当,说出宫就出宫的?街上店铺里的伙计要请假都没这么随便。
昭和帝笑了笑。
“你既然是仗着我对你的宠爱,提出这种恃宠而骄的要求,那我就宠着你。但你总不可能一个人离开皇宫,要是不愿意我派人跟着,那开始时就让许酌带着你,他大概是你身边唯一一个跟皇室贵族没什么关系的人。”
温皇后一下子落下泪来,扑过去投进昭和帝的怀抱里。
昭和帝叹息一声,拍了拍她。
“就算不回来,也别走得太远,等我一段时间。说不定有一天,我们会在皇宫外面的某个地方相遇。”
……
七月,昭和帝对外宣布,温皇后因为痛失腹中孩子而伤心过度,精神疯癫失常,被软禁于永和宫中医治,未经皇帝亲自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或者靠近。
圣旨颁下的第二天夜里,皇宫后面的一处小门门口。
一辆看过去普普通通的马车停在门口,许酌正等在那里,望着一身朴素布衣的温绿琴,在昭和帝等人的陪伴下从皇宫里出来,准备上车。
许酌到现在还没有消化过来昭和帝放温绿琴不当皇后离开皇宫的事情,仍然是一脸懵逼的表情。
宁霏倒是很容易接受。她猜温绿琴也快要忍受不下去了,只是没有想到昭和帝竟然会答应得这么痛快,更没想到昭和帝会放心到让许酌陪着温绿琴。
以她和谢渊渟之间的信任程度,谢渊渟都不会大度到这个份上,要是她离开他跟灵枢在外面两人同行之类的,谢渊渟早把人砍死了。
昭和帝穿的也是一身便装,只带了苗公公一个人,跟宁霏夫妻和谢汝嫣一起来送温皇后离开。
他跟许酌仍然没什么话可说,只简短地道:“照顾好她,注意分寸,随时跟京都这边联系。”
许酌愣愣地应了一声:“是……”
温绿琴对谢汝嫣叮嘱道:“无论那个羌沙小皇子做什么,一定要坚持顶住,另外尽早找一门好亲事,绝了他的念想,免得他一直纠缠。”
谢汝嫣无奈地:“母后……娘,我知道了,你自己在外面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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