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三岁开始谢渊渟就教她骑马,后来四岁生日时又送了她这匹中原极为罕见,适合孩童乘骑的矮种马作为礼物,闹闹特别喜欢骑着它在凌绝峰底下的山里遛弯。
闹闹一脸委屈地朝宁霏的怀里扑:“娘亲……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众人这才知道,闹闹竟然自己从凌绝峰上趁人不备溜了下来,想偷偷跟在他们后面。之前在山上的时候她就已经吵着要跟宁霏一起去,宁霏当然没有答应,结果这人小小一丁点胆子倒是大得能包天的娃儿,回去自己收拾了行李,趁着半夜三更,下山骑马跟着宁霏等人出青阳山。
宁霏一行人走的是最近的小路,但闹闹不大认得路,只敢走她最熟悉的一条。虽然稍远一点,但反而因此绕过了宁霏他们遇见的森林火灾,在这里赶上宁霏一行人。
宁霏板起脸:“不行,娘亲要去的地方太危险了,而且还要赶时间,你跟着拖慢了速度,要是救不回爹爹怎么办?”
闹闹的身体虽然今年来好了一些,但还是不足以去极北那种冰天雪地的地方,况且他们一路上都得披星戴月地赶路,她一个五岁的孩子,哪里受得了这种苦。
闹闹眼泪汪汪地抬头望着她:“我骑马跑得也很快,保证不会拖娘亲后腿的……我不知道娘亲要怎么救爹爹,但爹爹现在一直睡着不醒,娘亲你这一去,是不是有可能也不会再回来了?”
宁霏对着闹闹满是泪水却通明透彻的眼睛,整个人剧烈一震。
从谢渊渟现在风烛残年般的身体状况来看,他剩下的寿命最短可能只有四五个月,最长也不会拖过一年,而她的寿命肯定远远不止这个时间。
她不是听天由命逆来顺受的性格,牺牲了这最后可以陪着谢渊渟的一段时间,用来赌她可以恢复他的寿命,一旦赌输了,她将会一无所有。如果在一年内她没有找到办法,就像闹闹所说,她可能就不会从极北雪原上回去了。
其他人,甚至包括白书夜和李长烟在内,都没有看出她的这份决意。但也许是孩子有着这个世界上最清澈最灵性的眼睛,竟然唯独是闹闹看了出来。
她可能并不是一个足够爱孩子的好母亲,失去谢渊渟的恐惧淹没了她的一切,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她并不是一无所有,她还有她的一双儿女。
只是闹闹……她在心底其实也不知道闹闹能不能顺利活下去,每次一碰到这个念头,同样根本不敢往下去想,只能坚信不疑,只能拼尽全力。
宁霏轻轻叹了口气,摸摸闹闹的小脑袋。因为从小体弱多病,闹闹的头发长得不是特别乌黑茁壮,细细软软的,颜色有点偏黄,像是什么小动物新生出来的绒毛。
“好,你跟娘亲一起去吧。”
闹闹一呆,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宁霏,随即破涕为笑,欢呼雀跃起来,抱着宁霏直蹦跶。
“太好了!……娘亲真好!”
其他众人也都吃了一惊。执箫有些犹豫地劝道:“夫人,大小姐的身体,恐怕吃不消这一路上的风尘和极北之地的苦寒……”
“我知道。”宁霏叹道,“但我这一趟带她去,也就是为了寻医问药的。”
这几年来,他们几乎已经找遍了天南海北的各个角落,也找到了无数真正有着惊人本事的高人,但对闹闹的病还是一筹莫展。
给她的感觉是,闹闹的问题仿佛已经超越了当世之人的认知范围,这世上没人知道到底要怎么才能治好她。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去找一个在这世界之外的人——或者确切地说,对方恐怕根本就不是人。
能够收人魂魄,逆天改命,让两个已死之人双双重生,这样的存在,用世人通俗的说法,应该被称为神或者仙。
人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神仙总该有办法解决。
反正已经赌了谢渊渟这一场,不差再加上闹闹这一场。掌柜既然自称是个做生意的,只要她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说不定就能再做成另一笔交易。
因为带上了闹闹,一行人的速度慢了下来。闹闹不可能真的骑着她那匹只会颠着屁股小跑的矮种马上路,但她果然很能吃得起苦,坚持不肯坐速度慢的马车,一般就是轮流坐在众人的位置前面。虽然为了照顾她而跑得不快,一天也要坐五六个时辰下来,对于一个只有五岁身体还不好的小女孩儿来说,肯定够她受的。
宁霏走的就是当年谢渊渟带着素问的尸体前往极北的那条路。一路渡过淮水,翻过太屋岭,越过漠北一望无垠的万里黄沙。
曾经他带着她,身披苍茫呼啸的风霜雨雪,跨越不见尽头的万水千山,迎着一轮又一轮的日升月落,把她从幽冥带往人间。
如今轮到她走上他当年孤独而又坚定的旅程,她的脚步重复在他走过的地方,一步步地再次丈量过这条超越生死的漫漫长路。
到了大晋的地界,已经是九月下旬,加上地理位置越来越往北,气候渐渐冷下来。再到大晋以北,进入生长着黑色针叶林的茫茫雪原时,就变成真正的严寒凛冬了。
众人本来以为闹闹的病弱身体肯定受不了这里的寒冷,从大晋北部开始就格外注意她的保暖,天天用厚厚的皮毛把小家伙裹得跟个球一样,连两只眼睛都被玻璃镜片挡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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