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笑话一句,却有无可否认的真理与无限的感触在。世界艰难,谁敢轻率地以下犯上。
赛明军一直没有作声,一顿饭打从背脊骨落,辛苦得难以形容。
左左右右的周围一gān人等,都突然变作牛鬼蛇神似,缠着她,硬迫她听那些不爱听的报告与说话。
第二部分昨夜长风(13)
赛明军有时真想伸手掩住耳朵,再不要听下去。
但愿左思程的人、声音、名字、有关他的一切,都早早远离自己,才会捡回半分宁静与清醒。
多日以来,赛明军都未曾畅憩地睡过一觉。
没有发恶梦的那个晚上,就叫做平安大吉了。
曾有那么一次,赛明军在梦里,拖着嘉晖,回到那建煌的写字楼来。
她伏案批阅文件,儿子伏案做他的功课。
母子二人都勤勤力力,埋头苦gān。
就在这平和安乐的一刻,办公室的房门打开了,儿子抬起头来一望,欢天喜地的喊:
“爸爸、爸爸!”
然后飞扑到他父亲身上。左思程一把将儿子抱起,任由左嘉晖抱着他的脸,拼命的亲完又亲。
嘉晖回转头来,疑惑地叫嚷:
“妈妈,你过来,妈妈,你过来!”
赛明军扔下一桌子的功夫,正要走过去。忽然之间,闯进了一名艳妇,还没有看清楚对方的脸孔,只见她不由分说,就自左思程的怀抱抢走了小嘉晖。
嘉晖吓得呱呱大哭起来,忙乱地拼命挣踢着那双胖胖的小腿,狂嚷:
“妈妈,妈妈救我!”
赛明军这就要闯过去跟那女人拼命,誓要把儿子抢回来。可是,天,左思程挡在她面前,不让她走过去。
“思程,那是我的儿子!”
明军跟左思程纠缠起来,还未挣脱,就听到儿子一声惨叫,眼巴巴的看着那女人把左嘉晖扔出窗口外。
赛明军吓得自chuáng上猛力坐起来,额上的汗渗流一脸,薄薄的睡衣贴住背脊,寒栗得使她不住打冷颤。
她稍一定神,立即飞扑至儿子的睡房去,亮了chuáng头的小灯,清清楚楚地看着嘉晖仍睡得好熟好熟,再伸手摸摸他的头、脸、手,都那么真切、实在,如假包换,赛明军才吁出大大的一口气。
真要再如此恶梦连连的话,她宁可失眠,不再入睡算了。
日子在只有自己深知的难堪难过难为之中度过。
赛明军在私qíng上不错是柔弱温和一如一潭碧水,但,在公事的处置上头,却是硬当当、直挺挺的,一切都以公司的利益为大前提。
这最近,公司决议把很多个在大商场内的百货店装修,以便能容纳更多类型的货品。在挑选货色以及决定跟那些供应商合作上头,赛明军一向有自主权。各个部门的买手均要向她作汇报。
认真来说,明军的这个总买办位置,是很能有油水可捞的。只要赛明军首肯,那些供应商便可把旗下的 货品,放到本城顶尖儿的几十间大百货店里发售,更遑论,结账的方式如果得到宽松一点的百分比,就益发能催谷盈利了。
故此,赛明军的青睐是生意上之成败关键。
明军呢,就是明知自己的批核与承诺,价值千金,她为了避嫌,绝少绝少跟供应商有私jiāo,连请她吃一顿便饭,都难比登天。
明军是个仔细而又谨慎的人,对于自己xing格上的清白,尤其紧张。
她只看谁个是货真价实,就跟谁合作。其余一应人qíng,绝少被受考虑。
这个作风已经建立多时,亦已为行内人所熟识,甚而传诵。
其实事qíng往往是有因始有果的,就是因为赛明军忠诚正直,才会如此的受到韦子义重用。
由于建煌集团系列的各百货店装修,明军为了挑选新品种货色,这星期极之忙碌。
有一家专门制造人造首饰的供应商,跟赛明军接触,希望能租用到一个小角落,以便他们能即席示范及介绍人造首饰。
这个生意意念倒是新鲜的,顾客可以把家中的零碎杂物带到店来,譬如说是几根皮带、一粒钮扣、一个外国的辅币等等,jiāo给营业小姐,她很快便可以帮顾客设计出一个饰物来,所收的费用无几,非但废物利用,添一番新风采,且还即席在人前表演,使店内有一番热闹。
赛明军觉得十分有意思。且这个人造饰物的生意概念是由一位年青的姑娘,叫傅守怡的创建出来。她的这种创业jīng神,很得明军钟意。
傅守怡才不过二十五、六岁,原本在一间日本百货店当售货员,每天对牢那些少女专用的头上与襟上饰物,忽然兴起了这个念头,回家去东拉西凑,一见到琐琐碎碎,要扔未扔的东西,她就变个花样,将之变成饰物。也许真有点天分,把制成品带回公司去给同事欣赏,都赞不绝口。
还试过两次,她把创作的饰物掏出来让同事观赏时,碰巧有顾客来,竟看上了饰物,要求割爱。这给傅守怡的鼓励太大了。于是gān脆撒手去gān。
傅守怡纠集了好几位同年纪的同事和朋友,专心研究起制作来。然后,傅守怡首先辞了工,开始物色市场。因自己在日本百货店工作过的关系,她晓得如何摸索百货业的门路,这就是她毛遂自荐,要求见赛明军的经过。
她给明军说:
“我是个负责任且求取进步的人。目前,我们公司规模不大,人手不是太充裕,且这种工作要有创意、有美感的人才可以胜任;故此,我只希望能租用三个百货商场的柜位,让我们有所表现,再逐渐的全线经营,可以吗?”
赛明军本身是个从低层爬上高处的人,对白手兴家的创业者至为尊重,当然很愿意给傅守怡这个机会。
合作的条件已经商议得七七八八。傅守怡每个月在百货店内所做的生意,要抽30%给建煌;此外,必须要有一个营业额的底线,作为租值的保障。这些,傅守怡都慡快地答应下来了。
于是赛明军把多间百货店装修后的货品类别安排,都做了一个报告,jiāo给韦子义。
当然是很顺利的获得通过。根本上,除了明军的工作信誉之外,也不过是一盘显浅的生意数目而已。多少地方承担若gān租值,用若gān灯油火蜡,支付若gān人手薪金,再在货品上产生多少盈利,那个平衡之后的盈余,确是在每年预测的利润之内,就是值得批准试用的供应货品了。没有太大的花巧可言,韦子义当然是放心的。
然,报告获得批准后三天,韦子义急召赛明军,既尴尬又为难地问她:
“你跟那人造首饰的供应商签了合同吗?”
“这个下午就动笔了。”
韦子义吁了长长的一口气,说:
“权且暂缓吧!”
“为什么?”赛明军直觉地问:“约虽未签,但口头已经作实了,我们需要讲口齿的。”
“这个我明白。”韦子义点点头:“但,上头有命,那百货店的三个柜位位置拨给化妆品使用。”
“老总,这不是个明智之举呢,化妆品占用的位置已经足够了,再多给地方,化妆品的最高营业额也不过如是,那岂不是平白làng费了发展机会。我们是真的寸金尺土呢!”
赛明军非常着紧地向韦子义解释,一时间竟没有把韦子义刚才的说话作细意的分析。
韦子义清一清嗓门,说:
“明军,你争辩争取的对象错误了。”
就只这句简单的回话,有如暮鼓晨钟,发人深省。
权cao自上,要知道幕后cao纵掌权者是谁,并不是太困难的一回事。
赛明军忽然觉醒了,且qíng不自禁地嚷出声来:
“是左思程吗?”
而韦子义没有回答,他站起来,随手抽了一支香烟,燃点着,连连吸了几口,似在思索一个颇严重的问题。
事实上,他说话的反应,已经等于向赛明军透露了真相。
除了左思程反对,没有人有资格、有心思会有能力、有资格、有心思去阻挠赛明军的营业计划。
为什么呢?
纯粹是商业决策上观点不同?意见互异?抑或有其他?
这是韦子义苦苦思虑的问题,却并非赛明军的疑惑。后者心里有数,苦于无法言宣。
赛明军是意兴阑珊的,上头既已有训令要改,还噜噜苏苏的要答案,似乎只有自讨没趣。
如果对方有诚意将整件公事的安排作个讨论,jiāo换意见,只消开一次简短的会议,就可以了。怎会像如今的,透过韦子义传达旨意,这就等于不用商量,毋须审议,只一意孤行,令出如山了。
赛明军轻轻的叹一口气,站起来,对上司说:
“我这就去善后吧?”
何必要不自量力、不知qíng识趣、不计较后果的争?就算是争,也是白争的。
何况,赛明军对左思程从来都未争过。
当赛明军走出韦子义的办公室时,被对方叫住了:
“明军!”
赛明军回转头来,望住了一脸狐惑,yù言又止的韦子义,问:
“还有别的嘱咐吗?”
“你不打算据理力争?”
“有用吗?”赛明军差点要加多一句:“连你都不敢争,我怎么好越级挑战?”
赛明军当然意识到韦子义在接收左思程的主意时,已经明了进退得失的尺度,任何一个有相当地位的人,都会坚持一条万世不易的道理,不打无把握的仗。
韦子义实在禁耐不住一份浓烈的好奇心,说:
“左思程在别的公事处理上都非常的合理而漂亮,我奇怪他会作出这个决定来?”
“任何人都不可能分分钟英明神武,这是我们要接受的事实。”赛明军的这个答案,是为左思程可能有的私心遮掩得很好了。
“没有其他的解释吗?”
韦子义说这话时,瞪着眼看牢明军,一点放过捕捉她神qíng语调的打算都没有。
明军只摇摇头,就引退了。
韦子义今天是极不方便开门见山的问:
“你是不是跟左思程有什么过不去的渊源?”
这里头的文章,究竟如何写法,还未到真相大白的时候。
或者左思程真如赛明军所说,在行政决策上头,十清依然有一浊,亦未可料。
又或者,人与人之间讲的全是缘分,某人对某人,不相不认,依旧可以有成见。世间更多的是虽无过犯,面目可憎的个案。
无论成因如何,后果是要面世,同时接受批判的。
第二部分昨夜长风(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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