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陷五里雾的卫戗瞬间惊醒,终于回过味来——是,适婚少年躲起来看这东西没问题,关键是这小子还要拉她个“未及笄”的小姑一起看,这可就过分了!何况他宿着的这副身子骨虽说可成亲,但实际支配者却还是个孩子,不妥,大为不妥!
思及此,卫戗端出长辈威严,对赖在她身上的王珏冷声斥道:“胡闹,下去!”
王珏的回应是,冲卫戗眨眨盛满浓情蜜意,似要将她醉溺的双眼,歪歪头:“你这是……在害羞?”
卫戗一僵,接着剧烈呛咳起来:“咳、咳、咳——”
王珏一条胳膊略略撑起上身,另一只手替卫戗顺胸口的气:“你我这是情到浓时,再正常不过的亲昵,当真没必要羞臊。”顿了顿,“方才我一翻开此书,立马想到你;想必你看到此书,也要想到我——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两人一起看,还可以共同探讨一下。”叹了口气,“只可惜,你还是稍微有点小……”
真是越说越不靠谱,恼羞成怒的卫戗想要反客为主,好好教诲这满脑子歪风邪气的坏小子,让他向温润如玉的桓昱学习,争取长成一个谦谦君子,不曾想猛地使出足以颠倒位置的力道,却没有撼动叠在身上的病秧子丝毫,卫戗登时瞪圆眼珠,定定瞅着身上人。
老神在在的王珏挑挑眉:“怎的?”
卫戗腹诽:这装模作样讨人嫌的混蛋!奈何人在他身上,不得不谨慎,深呼吸,放轻松,拿捏出一个牵强的微笑:“胳膊不酸么?咱们坐起来慢慢说。”大将军能屈能伸,等我翻身的,便叫你领教什么叫悔不当初。
结果王珏对她展露一个欣慰表情:“果然还是戗歌你最是心疼我,我甚欢喜。”然后气死人不偿命地补充,“但这样并不累,非但不累,还很舒服,比硌得我腰疼的硬床板好多了。”
卫戗:“……”更恼了:鬼才信这一肚子墨汁的混小子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简直欺人太甚!
王珏赶在卫戗发作前开口:“突然想起《孟子》中的《梁惠王下》有那么一段。”
听说王珏要同自己讲学问,卫戗火气稍缓:“哦?”
“齐宣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色。’”
卫戗眉头又攒起来,她只知道《孟子》是四书之一,曾被她师父逼着学,但每每看个几段,就头昏眼花,倘若没人在旁盯着她,必定伏在案头呼呼睡个饱,寡人有疾?好像听过,但为何题目叫《梁惠王下》,里面说话的却是齐宣王?莫非王珏这小鬼欺负她一介武将没文化?
却听王珏款款道:“孟子给出的回答是,周太王也好色,很是喜欢他的爱妃,因此当时,没有嫁不出去的女子,亦无娶不到妻子的男人。大王好色,以己度人惠及百姓,对于施行王政有何不妥?”
卫戗算是听明白了,合着不等她教育这个满脑子歪风的小鬼,反倒被他先下嘴蛊惑好色有理?反应过来后,卫戗横眉立目:“醒醒,你又不是大王,你是琅琊王氏的嫡子,须得光风霁月才不辱没门楣。”
王珏不以为然:“我又不是王瑄,王家的门楣关我何事?”
卫戗心直口快:“但你终归也是王氏……”后半截生生咽下去,差点咬到舌头——王珏这云淡风轻的两句,出口后却如一根利刺,稳准狠地戳中她心尖上那一点分外柔和的的软肉!只是她这会儿被压得晕乎乎,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啊,对呀!他虽是王家儿孙,却在七岁被放弃,想一想惶恐无助的稚童,在烈火灼身的剧痛中,眼睁睁看着至亲抱着与自己一奶同胞的双生弟弟头也不回的离开,那是何种滋味?
所谓“累世怨魂”,是因为他一次又一次承受死于非命的痛苦,而每一世都没能活过七岁,究竟是多大祸害,才能遭到这样的报应?
想她一世受屈,再回来就搞出那么多事,倘若累积如同王珏一般多的怨气,再见琅琊王氏,别说什么光耀门楣,不闹他一个家破人亡,人宰相肚里能撑船,那她卫戗肚里就是能游鲲飞鹏!
这样想来,卫戗便又觉得方才邀她看那种书画,这会儿又压着她不放的“孽障种子”不再可恼,长出一口气,暗道孩子小不懂事,被稀罕物迷了眼也是无可厚非的事,过分苛责容易催生他的叛逆,应该耐着性子慢慢引导……又对上那双除她之外,再无它物的眼睛,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终是忍不住,挪开撑在他胸口施力推拒的双手,改为轻轻环抱住他窄细的腰身,柔声细语道:“嗯,你不是王氏十郎,你是我的阿珏。”
一心想要安慰王珏,卫戗不经意间便将心里话讲出来,感受到怀抱中的王珏猛地一颤,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卫戗再一次热血上脸,比刚才看到那些图画更羞臊,在王珏意欲抬头看她时,迅速做出反应,抬起右手扣住他后脑,用力往自己身上按。
不想忙中又出错,等他的脸落下来,卫戗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响,整个人再次僵成一截木头桩子,好像被施加定身咒,连脑子都无法反应。
半晌后,王珏低哑的嗓音自卫戗胸口上传过来:“这就是——哺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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