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渊缓慢地把白子推上棋盘,不置可否地道:“该你落子了。”
玉微收起瓷瓶,这才把心思重新放到棋盘上,沉吟片刻,落下一子,少顷,却是满盘皆输。
她捻起一粒黑子,在棋盘上微微一点,略微不甘心地道:“看来我是注定无法赢过右相了。”
黑子敲打棋盘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尤为明显,像是雨落古巷,幽幽荡荡,回音不断。
隐渊拾起黑子的动作没有半分停顿,捡起所有黑子放进玉微手边的漆盒以后才慢条斯理地拾自己的白子:“输也未尝不好。”
棋盘重新变得空旷,玉微直接把指尖的黑子搁在棋盘正中央,有些无聊地随手拿了手边碟里的梨花酥,咬了一口,吞下后才幽幽地道:“输的确没有什么不好,但那是建立在输赢都掌控在自己手中的基础上,而不是似我现在一般,被动输,不得不输。”
隐渊又落下一子,微抬起眼眸,恰好对上了玉微望过来的视线,她迎着他冷似高山白雪的目光微微一笑:“难道不是吗?”
她向来不喜受制于人。
隐渊指尖捻起一粒白子,微勾起唇角:“你若认为是,那便是。”
玉微静默地看了隐渊须臾,而后垂眸看了看棋盘,没再落子,直接伸手捡起棋盘上的一粒白子。
围困黑子的白子在一粒白子被拾起后如一盘散沙,厚势无法发挥。
玉微直接挪动黑子点在了白子的空缺之上,而后扬了扬手中的白子,笑道:“既是如此,右相不若成全哀家一次。”
隐渊垂眸看了棋局一瞬,把最后一粒白子落在棋盘上,唇角勾开一抹温润柔和的笑意:“如此呢?”
玉微看向棋盘,黑子呈包围之势,团团围困住白子,白子彻底溃败,她随手把手里的白子掷回隐渊手边的漆盒中,满意地道:“甚好。”
……
与隐渊下了一天的棋,入夜时分,隐渊离开后,玉微才施施然地起身去沐浴,三月里的天气最是让人倦懒,玉微懒懒地半阖着眼眸靠在浴池边,氤氲的雾气模糊了她的视线。
玉微泡在温水里快要昏昏欲睡时,听见了轻缓的脚步声,以为是要服侍她起身的烟月,便道:“这里不需要人,你下去歇着罢。”
脚步声还在继续靠近,玉微倏然睁开了眼,扬手卷来了衣衫,迅速穿上,而后绕出了浴池,却看见时褚正坐在她的寝殿内。
玉微蹙了蹙眉,倒是很久没看见时褚了,她缓步绕过屏风,走向外殿:“你怎么来了?”
时褚听见熟悉的声音,立刻转过眼眸,入目的便是玉微秀发半湿,浑身还萦绕着些许雾气的模样。
大约是因为方才沐浴过,她白皙的脸庞上蒸出了浅浅的绯红,像是开得正盛的三月桃花,夭夭灼灼,连精致的锁骨上都还沾染着细细的水滴,沾湿了薄如蝉翼的寝衣。
时褚不自在地挪开了目光,分明是三月尚且寒凉的天气,他却觉得有些热,完全忘记了玉微的问题,问道:“你刚沐浴了?”
玉微淡淡地瞥了时褚一眼,在桌边坐了下来,执起茶壶斟茶:“嗯。”
时褚的目光左挪右挪,最终在软榻上看见一件外袍,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拿起外袍又折身返回。
玉微饮下一口茶,站起身走至妆奁旁,抬手拔下了固定着头发的簪子,又慢慢捋顺着垂落下来的头发。
时褚拿完外袍返回桌边,却发现没了玉微的身影,他四处一扫,才发现她迎着月色站在妆奁旁,他几步上前,把手里的外袍展开,披在玉微身上:“三月里尚且还冷,当心受寒。”
玉微松开手中的头发,似笑非笑地转过头看了时褚一眼:“你今晚就是来帮我披外袍?”
时褚被玉微的目光看得更不自在,习惯性地用折扇点点鼻尖,老实地道:“想娘子了。”
他又昏睡了好多时日,醒来时,他所有的玉骨折扇都被姬临直接给扔了,害得他只能随意在库房里去找了一把不太用得顺手的折扇。
玉微眯起眼,瞧了寝殿外那株梨花树一眼,而后淡淡地收回了视线,折身去内殿,顺便毫不留情的下了逐客令:“你现在也看见我了,可以回去了吧。”
时褚跟在玉微身后:“娘子,我发现了你每次看见我的前几句话里面必定有一句话是让我离开。”
玉微从内殿的烛台上拿起一根蜡烛,又转身走向妆奁,轻描淡写地道:“既然知道我不欢迎你,你还来?”
时褚环抱住玉微的腰身,下颚习惯性地搁在她肩上,眷念地道:“我要是不死缠烂打些,娘子就跑了。”
玉微这般不在意他,他若是也按照她的意思远离她,他们之间才是真的完全不可能了。
玉微用手中的蜡烛一一点亮了窗棂边的烛台,两个人如交颈鸳鸯的身影顿时映照在了窗棂上,她挑眉道:“你也知晓自己是死缠烂打?”
时褚看了看窗棂上两人的身影,越发靠近玉微,唇角勾起一抹愉悦的笑意:“娘子不是愿意让我死缠烂打吗?”
玉微却是懒得和时褚继续说下去,安静地在窗棂旁站着,又在妆奁里挑挑拣拣片刻,便折身往内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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