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脚小,这双18岁的棉拖对她而言有些些大。倪莱没有在意,双脚蹦着跳了跳,说:“好暖。”
季随浅浅吸了下鼻子,拿了双今年最新的棉拖出来,脱鞋换上去,站起来的时候背了下身,抬手抹了把眼睛。
他关上鞋柜的时候,倪莱瞥了眼里面那双烟窟窿的棉拖,心口酸酸。她大约猜得出来,那是季随最后在这个家穿过的鞋。
季随关上门,径直走到香炉前,拿起案几上的香,掰开三根。
倪莱跟过去,拿起旁边的一盒火柴,推开,拿出来一根火柴,划着,一簇红蓝的火焰在指尖烧起来。季随把香凑过来,点燃,举着对相框里的母亲鞠了三次躬。倪莱站在他旁边,跟着他的动作也鞠了三次躬。
“妈,我回来了。”季随把香插在香炉里,又说,“我带着你儿媳妇一起回来看你。”
季元良看着他们烧香鞠躬,嘴唇张了张,没有说话,默默倒了两杯热水,再去厨房把米煮上。从厨房出来,他往门口走:“小随,我下楼去买菜。你和倪莱在家先歇着,我马上就回来。”
季随看他一眼:“哦。”
倪莱:“叔叔,我和你一起去吧。”
季元良笑着摆手:“不用不用。你喝口热水暖暖身子,让小随带你熟悉熟悉家里。”
倪莱还想再说些什么,被季随拦住:“你和我在家待着吧,让大白跟过去。”
“好好好。大白,我们走。”季元良对着大白招了招手,大白颠颠跑过去,跟着他出门。
十秒后,门被推开。
“倪莱,你喜欢吃什么菜?辣能吃吗?有没有什么忌口?”季元良站在门口,笑着问。
“能吃,我的口味和季随一样,他能吃的我都能吃。”倪莱手里捧着杯热水,“叔叔,我也是柳市人。柳市菜都可以吃。”
季元良眼里的惊诧一闪而过,很快掩饰过去,笑道:“知道了。”
他再扫了眼季随,关上门下楼。
走出楼道,雪好像下得更大了,北风刮过眉骨,他脑壳突然一阵凉。
倪莱,柳市,那个……小姑娘?
怪不得总觉得她面熟。
他仰脸看楼上,叹气。
*
小三室的布局,季随很快带倪莱参观完毕,最后领她进了自己的卧室。陈设摆放没有动过,但是衣柜桌子床铺都很整洁,不沾一丝灰尘。
季随躺床上的时候顺便伸手把倪莱也拽倒在床上:“累吗?”
“不累。”倪莱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床铺和被子没有霉味,根本看不出来是很多年没有用过。叔叔应该是常拿出去晒。”
季随胳膊圈住她,没有说话。
床有点儿小,躺他一个人勉强可以,再加一个倪莱,就有点儿局促。倪莱却觉得这样极好,挤着睡,离他更近。
最近这段时间,总想黏在他身上,抠都抠不下来的那种黏。
倪莱一只小手掀开他的衣摆钻进去,顺着他的腹肌摸来摸去:“我想当狗皮膏药,贴在你这里。”
季随在她头顶哼笑了声,握着她的手往下走,使她握住自己的要害:“贴这里吧。”
倪莱:“流氓。”
心里想的却是:希望他以后都穿这种松紧带的运动裤,自己的手随时都可以这样进入。但是——他穿皮带解皮带的样子更为性感。
真是左右为难。
他们没有做全套。
季元良拎着两大兜菜回来,他们起来整理下衣服,洗了手,去厨房帮忙,季元良死活不肯他们插手,硬是把从厨房轰出去,说回家后的第一顿饭无论如何都要他亲手做。
季随没再坚持,其实他也想尝尝家里的味道,于是拉着倪莱坐在客厅,打开电视找了个柳市地方新闻台,边看新闻边说着话吃水果。
季元良时不时望过来,眉眼里都是笑意。
吃饭的时候,气氛很好。
倪莱虽然是第一次进家门,但是却似乎没感到不自在,季元良也从未给过她疏离客套隔阂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妙。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见的又是未来公公,而且这个公公和自己儿子十多年没见,本身话不是很多,人也不是容易热情的类型,但是倪莱却没有半分窘迫。
有时候冷场,客厅里只有吃饭声和电视声,但是她也不觉得尴尬。
想来这就是一家人的感觉。
饭后又聊了些天气之类无关痛痒的话题,天黑下来之后,季元良催促他们去睡觉:“来把最后一块橙子吃了,洗洗睡吧,赶了一天的路,早累了吧。”
“不累。”倪莱站起来,“我去把碗筷收拾了。”
“不用不用,放着我来。”季元良站起来得有些急,膝盖磕着茶几角,带着茶几上的茶杯倾倒,滚烫的热水眼看就要浇到他身上。
“爸,小心。”季随脱口而出,迅捷站起来,速度出手接住茶杯,也接住了滚烫的开水。茶几上有毛巾,季随捞过来收拾干净,再抽了抽纸把手擦干净。
整个过程,季元良一直站着没动。
时隔十多年,自妻子去世后,儿子第一次开口叫他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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