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举动让我给他加了很多分,介绍自己的名字一直是我的心头大患,因为我非常讨厌自己的名字。
本来苏这个姓吧,我还是挺喜欢的,念起来有着酥脆的口感,看起来又透着素净的灵气,可是偏偏加上了个“腊”字,“苏”的曼妙立刻荡然无存,一下子就让人联想到熏得黝黑干瘪的腊肉。
“苏”,是流苏坠子的婀娜,紫苏叶片的清香,是万物在春天的雨后慢慢苏醒;而“腊”,是陈旧的肉,枯槁的皮肤,是呛人的烟熏味和萧索的腊月天。
每次介绍这个“腊”字的时候,我心里总是免不了的厌恶、窘迫和心虚, “人如其名”成了我最怕听到的恭维。
这是我第一次,被一个非熟人看出了我对自己名字的介怀,并体贴地化解了我的窘迫。
我这才开始打量眼前的这个男子。陆地今天穿了一件墨绿色的Lacoste polo衫,戴了一块Nomos的经典款腕表。简单干净,却看得出是一个讲究品质和细节之人。形貌谈不上龙章凤姿,但也算是眉目清俊,自有一番风流态度。
我一时恍惚,忍不住想起林临,直到对上陆地的眼睛。如果说林临的眼睛似皓月寒星,能让人莫名地沉静,那么此人的眼睛就如同一池春水,搅得人无端地轻快起来。
“陆总的名字起得很好,不像我,我真是恨死自己的名字了。”说完便自觉失言,初次见面,而且是因为公事,不该有这样情绪化的表达的。
“我觉得苏小姐的名字很特别,不知道我刚才的解读是否恰当,如果你不喜欢,请一定要原谅我的冒昧。我的名字嘛,既然苏小姐觉得好,就不要叫我陆总了,叫我陆地吧,好名字当然要多叫。”
这些话面上是谦虚客气,可句句都透着不由分说的笃定和不容拒绝的自信。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这不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至少他在这之前,可能已经对我有所研究。
我的猜想很快便得到了证实。
“那我直称你陆地,而你还叫我苏小姐,岂不是不合适?”我也不知道为何会和一个只是工作之由见面的男人为了一个名字废话这么久。
“既然你不喜欢你的名字,我私下就叫你苏月昔吧,把腊字拆开,月,昔,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苏小姐觉得如何?”
对方果真是有备而来。
“我只说我不喜欢我的名字,你怎么知道我是不喜欢这个腊字?”我垂死挣扎。
陆地忍不住笑了起来,“苏小姐,苏这个字有一万种可以形容的方式你都要拗一句古诗,我就知道你是个文青少女。腊这个字是很难风雅,难怪你难以启齿。你表现得这么明显我要是还看不出来,今天当真是没有脸找你合作了。”
我的脸有点热,不知道是因为被轻而易举地看透了心思,还是因为在二十八岁的高龄被叫了少女,还是因为……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就像窗外这郁郁葱葱的常青藤,天质自森森,临风独萧萧。
换一个人可能早就让我在心里暗骂他自以为是、狂妄造作了,可是眼前这个人,没来由地就让人跟着这初秋的天气一样天朗气清起来。
秋天,应该是个好时节吧。阳光澄净,风淡云清。爱汝玉山草堂静,高秋爽气相鲜新。
我坐直身子,猛喝了一口侍应生端上来的柠檬水。
真的是色令智昏,颜狗终成落水狗。
侍应生递上了菜单。除了介绍自己的名字,我最怕的就是点菜。还好菜单上主推的就是几种套餐。套餐真是现代社会伟大的发明,把选择范围大幅度地缩小,从而使得选择效率极大地提高。
我点了一个价位居中的套餐,陆地也不多话,只说“我其他都和苏小姐一样,就是把最后的甜品换成提拉米苏”,而后问了我的忌口,就和侍应生确认了点单,并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
“苏小姐……”
“不是说要叫,苏月昔了吗?”一定是餐前的起泡酒作祟,我变得这样轻佻。
“苏月昔”,他大大方方地改口,倒像称呼多年认识的好友一样自然,“我们公司的情况,相信你已经从叶总那里了解了一些。具体的情况,我邀请你和你的团队下周去我们公司了解。今天,我就是单纯地想请你吃个饭。”
“陆总……陆地”,我努力显得亲而不狎,“说实话,对贵公司我还真的没什么了解。我和叶总的太太是闺密,但是跟叶总不熟。叶总太太……也很少跟我说起公司的事。”
“没关系,我对贵事务所和你都很有信心,对我们公司也很有信心。相信我们可以合作得很愉快。”
“那就为我们合作愉快干杯。”陆地举起高脚杯,杯中晶莹的淡黄色液体急切地冒着气泡。
“为你给我取了一个好名字,干杯。”我摇摇酒杯,想让欢乐的气泡更多一些。
不得不说,陆地真的是一个社交高手。一顿原本充满了尬聊的饭,也能被他处理得游刃有余。气氛既不过分热络,也不过分冷场。哪怕是一些恭维的场面话,也能说得既不过分油滑,也不过分无聊。
吃完前菜,陆地突然放下手中的刀叉,认真地看着我说:“我发现你和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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