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内监里头,得不到权的,得个谁干儿子名声也就是抖威风了。
欢喜应是,想到外头的人说李望都被打断了脊骨,皮肉稀巴烂,那几个干儿子恐怕也差不多。心里就冷飕飕。
一朝天子一朝臣,再是亲爹也救不了命,只会让送命更快。
“行吧,都把东西放这里了,晚点我把账拿去给陛下看看。”
戎衣卫这就算是交差了,拱着手告退。
等人离开后,顾锦芙慢慢走到那箱的银子跟前,弯着腰翻了翻。
有一百两的,也有一二两的碎银子,都白花花的躺在里头,刺眼得很。
她拿起一锭百两官银,左右看看,心里又是啧一声。
真沉手。
说着就丢回箱子里,在听到咚的滚落声音时,她脸色又一变,再度弯下腰去找那块银子。
只是混到堆里了,一下也不好找,翻了几块才翻出来,反过来看银后腚,明明白白看清楚了下边的印记。
肃君。
——肃君,是反王肃王私下铸的银锭!
当年她父亲就被一箱这样的银锭定了罪,反案就是从些不小心流传出来,肃王所造的银锭开始。
为什么李望手里会有这种印记的银子!
顾锦芙神色几变,膝盖不便弯曲,就直接坐到地上,开始将箱子里的银子都翻一遍。
欢喜想进来问她是不是要到乾清宫去看膳,结果就被放在地板上的银子闪了眼。
“您这是——”
喜欢数银子的老毛病犯了?
王府的老人都知道,他们的魏公公喜欢数银子,一个月最后一天总会搬出家私来。一个一个铜板的数,数到最后就眉开眼笑的,再一点一点腾回去。
顾锦芙没有回他,一头都汗,这满箱的银子里有着四五锭印着肃君字样的。
“快来扶我一把。”
她坐在地上,腿都麻了。欢喜依言上前,就见她把银子往袍子里一兜,撑着自己手起来,然后顺带去拿了桌几上的账目慌慌张张就往外去。
欢喜忙在后头喊:“天暗了,您看着脚下啊!”
边喊边让人找灯笼跟上,万一真再摔着,天子得拿他们是问。
顾锦芙喘着气跑回乾清宫,赵祁慎正跟卓宏吩咐什么,见她袍子皱巴巴的,宦官帽也歪了。
“后头有鬼追你不成?”
“我倒想有鬼追我!”
她往御案前一站,把用袍子兜着的银块就直接倒在他案上,赵祁慎看着滚落的银子莫名奇妙。
“你这是要把私已银都拿来给朕贴补国库了?存了那么多年才这点,也太寒碜了吧。”
顾锦芙被他气得差点想掐人,呸了一口:“我还得贴补你?美得你!”
说着去翻了银屁股:“你看这里,看这个!”
再又把李望的账丢到御案上:“给了他钱的,你都给我查!我就不信查不出来谁给的他这些银锭子!”
卓宏在下头都看傻了,魏公公这脾气见长啊,居然都命令天子给干活了。
李望都死了,她查人家银子干嘛。
赵祁慎见她急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也敛了说笑的神色,细细看手里的银锭。上面刻的字他是知道的。
肃王反案多轰动,她一家人都折里头了。
看过银子,也去翻账目,上面写的人多,但真正大笔的却不多。
“这李望跟你有一样的毛病啊,都喜欢算自己有多少家私,还记得那么清楚。”
“我又不记账,像他这样不是蠢吗,被人翻出来了,就拉出一连串!”
顾锦芙没好气,这不是关键!
赵祁慎翻了翻,把账本就直接给卓宏了:“你查查看这些人,有没有哪些个和当年肃王有联系。当年那些银子都重新熔了,深宫中还有遗漏,极大可能是从审讯时流传出来的,肃王不会没脑子到买通宫里人用有自己私印的银子。”
李望又是掌着刑狱,跟戎衣卫沆瀣一气,还不知道做过多少事。
卓宏接过,拿走了一块银锭子,出了宫。
他也到下值的时候了。
等人走了,赵祁慎这才抬头去看她,视线不经竟扫过她绣着团花补子,心怦怦跳了几下,面上却不显地说:“饿了吧,传膳一块儿用点?”
这个时候只剩下两人,顾锦芙才反应过来有那么点尴尬,瞥开脸没敢看他说:“臣这就去给您传膳。”
敬称也回来了,一副就公论事的作态。
赵祁慎心里头暗笑,不拆穿她,让她去炕上坐着歇会。
他没有再提先前的事,顾锦芙心里松口气,杵在他跟前确实也拘谨,就自己慢慢挪到炕沿坐着。
不一会就有宫人进来掌灯,烛光一点一点把屋子照亮,奢华的宫殿都映出一种迷炫的金色。御案前的鹤形香炉升着轻烟,把赵祁慎伏案的身影都模糊了。
他一身龙袍金冠,龙章凤姿,此时撇去向来爱挂脸上的嬉笑,再内敛不过。这份内敛也不知是何时就聚在他身上,生出威仪来。
顾锦芙坐在炕上看了一会,低头抠手指甲。
两人玩伴儿一样长大,倏地他说喜欢她,真不是有恋奶嬷那种癖好吗?
相熟的应该才下不去手的呀,他们间也不是什么青梅竹马的,顶多算是个半道被栽一块儿的葡萄藤和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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