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去她学校请假。一个月的假期。回来后,便是期末考试。老师不愿意让伊水请这么长的假期。她一向安静,成绩也不错,她的老师不希望她落后于其他人。
她站在办公室门口,等待母亲出来。她看向阴影笼罩的小树林。几只白鸽栖息于枝上,安静悠闲。
也许,她不该这么做。她想。母亲给不了她太多。可是,这是她唯一一次走进她世界的机会。错过,便无法再来。她一直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驱使着母亲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使她始终如幼童般,怀揣着对万物的美好和最初的纯真。她不知道母亲经历过什么。她以为,这是一次机会,一条通道,通向她所渴求的一切。她一直期待并想得到的世界。
母亲走出办公室时,老师同时唤她进入,让她填写一张请假单。她拿起笔,一笔一画。认真写着每个字。每一个字,就像一场宣誓,宣誓她对母亲的爱。她将之看的重要。她将整个过程看作是一场神圣无比的宣誓。
母亲很快整理好行李,亦包括她的。一个红黑相间的旧旅行包和她的书包内放满她们这次旅行所有东西。笔,纸,母亲的日记本,两本书,洗漱用品,几件换洗的衣服,相机,充电器,笔记本电脑。
她总觉得那个旅行包太过单薄,一直提醒母亲是否应该在放些什么。
母亲问她:“在检查一遍,看看是否还有其他东西要带走”
她打开书包,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服,洗漱用品和一些纸笔,亦是单薄的不像样。没有春秋游时,大包大包的零食。她看向母亲,明白了这次旅行不同于她以往任何一次出游。
火车票是凌晨十二点四十五分,开往四川成都。三天后便可到达。
十点,她开始昏昏欲睡,但一直努力睁着眼睛看着母亲,害怕她会在自己下一次睁开眼睛时消失。
这是常有的事。在母亲以往的任何一次归来后,她都会一直关注母亲。以为离开时母亲会向自己告别。某天醒来,她早已不在。外婆会如往常给她准备好早餐,仿佛母亲从未回来过。
十一点,母亲拉起自己的手,背上行李,准备离开,走向火车站。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这座城市的睡容。她居住了十三年的城市,竟还有这样的一面。她从不曾知晓,街道会这般安静。在一二辆出租车急速驶过后,空气中仍残有余音。不曾知晓,繁华拥挤的街心公园如沉睡的孩子,在微黄温暖的路灯下展现自己的天真安详。不曾知晓,夜风会吹动着路边的樟树,唱出“哗哗”的安眠曲。不曾知晓,天空中的星星是如此多而调皮。
她立刻清醒,被展现在自己眼前的世界所吸引。
母亲似乎一直陶醉其中,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到达火车站时是十一点二十五分。火车晚点,不知何时可以到达。她看见候车厅内坐满了人。有穿西装打领带似乎去公干的白领。有背着麻皮袋,神情困顿的打工者。有大人,小孩,男人,女人。他们发出的声音充斥着整个空间。
她不由害怕,厌恶,拉着母亲的手,始终不敢松开。
“伊水,勿需害怕。”母亲蹲下身,在她耳边轻诉:“你以后会见到更多的,不同的人。你的世界会更为开阔开广。这是通向未来的必经之路。你必须走过。独自一人,完成这个过程,迎接只属于你一个人的未来和结果。”
她似懂非懂,只是固执地拉着母亲的手,不肯松开。
五十分钟后,火车终于进站。人群变得躁动。检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每个人的行李似乎都很多。伊水看着母亲和自己的行李,再看看其他人。她不知他们究竟放了多少东西,竟会有如此多的大包小包。她拉着母亲的手,排在队伍的后面。随着队伍的移动,一点一点向前移动。每个人都是行色匆匆,满脸睡意。除了母亲和她。
母亲很快找到他们的位置。她睡上铺,母亲是中铺。母亲叮嘱她看好自己的行李。她听见整个车厢都是闹哄哄的。走廊里不停地传来人们拖着行李笨重走动声音。她将行李放在枕头旁靠里侧的位置。她听见车厢内的声音渐渐安静。火车开始启动。车轮滚动的声音一下一下有力的传入她的耳朵。她听着,慢慢睡去。
☆、第三节 灾难
醒来的时候,似乎是上午十点之后。窗外阳光明媚,刺着伊水的眼睛有些疼。她坐起来,呼唤母亲。
母亲回应她,问她是否饿了。她点点头。母亲让她先去洗手间漱口,随后决定怎么解决吃饭问题。
同包厢的一位女乘客。在伊水对面的下铺,有着美丽的五官,戴着一副眼镜,样貌文静。见伊水回来后,掏出包中的饼干和水果问伊水是否愿意尝尝。
伊水看向母亲。母亲朝她点点头,然后对女乘客说:“谢谢。”
“不用客气。”女乘客笑着看伊水结果饼干和水果,开心地食用。“你们在哪里下车?”
“四川,成都。”
“就你们母女俩吗?孩子的父亲呢?”
伊水猝不及防地抖了一下。这始终是她的禁忌,她和外婆的禁忌。她从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所有人因此嘲笑她,任由她多么无辜,也改变不了他人惯于嘲笑的本质。她看向女乘客,不知该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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