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芳菲阁(二)
紫衣男子他从酒馆出来,牵着驴子正要走。这时,一个鼻子下面垂着两条鼻涕的稚童跑过来,怯生生的拉他的衣角,略带哭腔的哀求道:“大老爷,帮帮忙,风筝挂树上了!”
男子眼睛一瞪,道:“谁是你大老爷?叫神仙哥哥。”
鼻涕孩子刚才看见他抱着驴头,给毛驴灌酒,对于这个称号从内心到脸上到鼻涕都写满了拒绝。
“叫啊。不叫不给拿。”男子拿着酒瓶嘻嘻笑道。
孩子挣扎了一会儿,极不情愿小声叫了一声:“神仙哥哥。”
男子哈哈大笑,把一只手放到耳朵边上,“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孩子一个深呼吸,把两条快垂到嘴里的鼻涕缩回鼻孔,仰面朝天用洪荒之力大吼了一声:“神——仙——哥——哥!!!”
这一声震天吼,惹得其他几个放风筝的孩子都往这边看,酒馆里竖鸡子的几个孩子也都被叫出来了看热闹。
“收到收到。小点声儿。”男子甚为满意的拍着孩子的脑袋,眯起眼睛朝鼻涕孩子手指的地方看去,果然瞧见一只“百蝶闹春”的风筝挂在了歪脖子老榆树上。
他从腰间抽出那支骨笛,随手一扔。只见那支笛子像长了眼睛似的,“嗖嗖嗖”的打着转朝挂在树上的风筝飞去。两声轻响,笛子不偏不倚敲中了风筝的两根竹骨,又“嗖嗖嗖”的打着转转了回来,不偏不倚落入他手里。
风筝掉下来了。落在泥地上激起一层土灰,丝毫无损。
鼻涕孩子目瞪口呆的看着紫衣男子,鼻涕差点又掉进嘴巴里,大声惊叫道:“神仙哥哥你好厉害!”
紫衣男子挥挥手道:“好了好了,玩去吧。别挡我路。”
鼻涕孩子点点头,捡起风筝,也不道谢,一阵风似的跑了。
男子骑着驴,上了驿道。他好像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偶尔用那支骨笛随意轻敲两下驴头,任毛驴走到哪里算哪里。毛驴走了一顿饭功夫,转了两个弯,离开驿道上了一条不知名的乡野小道。
道路旁边有横七竖八的田埂,远远的有一面大塘,塘边都栽满了榆树、桑树。塘边是一望无际的几顷田地,又有一座山,虽不甚大,却有青葱树木,堆满山上。
毛驴走了一段,紫衣男子酒喝完了,随手把酒坛子扔在路旁。他拿起笛子,放在嘴边低低吹了起来。也不知道他吹的是什么调子,声音悠悠扬扬,如梦似幻,煞是好听。几个在田地里插秧的农妇,不时直起身子,红着脸频频朝他这边望过来。
一场春雨一场暖,春雨过后忙耕田。男子触景生情,又吹了一段《春播》。他一边吹,一边看着远处农田里插秧的农妇和田埂上放牛的牧童,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笛声渐低,直至呜咽。
此时正是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长蝴蝶飞的春分时节,田埂路旁的草丛里蝴蝶纷飞。恰巧一只小黄蝶从眼前低低飞过,紫衣男子伸出一只手,想要抓住它,又捞了个空,什么都没抓到。
男子的目光追随着小黄蝶,飞向远处的山头。
纵目天涯,浅黛春山处处纱。
夜色降临。
紫衣男子来到一座不知名的山头前,把毛驴系在一棵树上,拍拍驴头示意毛驴伏在地上休息。他自己背靠着毛驴,盘腿坐在草地上,双手枕在脑后,嘴里叼着一根草叶子,仰头看着乡间春夜的漫天星河。
草丛里传来各种虫鸣,男子掏出腰间的骨笛,横在嘴边,闭眼缓缓吹了一支《山鬼》。
笛声婉转,不多时,男子听到四周传来一阵阵嬉笑声。睁眼一看,身前的草地上多了大大小小五六个山鬼精怪。有两个道行高的,已能幻化出人形。其他几个还停留在半妖半人状态,踮着两只毛茸茸的脚尖,模仿人直立走路。
紫衣男子朝他们鞠了个躬,笑道:“打扰各位道友清修。请问诸位,可曾见过一年轻女子的孤魂,名叫百里英的?”
几个山鬼精怪叽叽喳喳的提问,大约是问模样长相、身形特征。紫衣男子比划了一阵,精怪们纷纷摇头,表示没见过。
男子也不泄气,又笑呵呵的问他们,最近这山头地头上可有什么稀奇事。山鬼精怪们争先恐后、叽叽喳喳说了一大通,男子听得仔细,脸上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末了,男子笑呵呵的与他们道了谢,又吹起笛子,目送他们离开。
精怪们一走,四周又迅速恢复了沉寂。男子收起笛子,低声道:“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阿英,你在哪里?我真的……想死你了!”
回应他的只有草丛里的虫鸣。
寒来暑往,转眼又是九个春秋。
百里英死了已经有十年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以这种方式重新活过来。睁开如有千钧重的眼皮,她心里一阵茫然。“飘姐”当久了,一下子不习惯这有血有肉的实体。身体异常沉重,手脚都抬不起来。
她转动着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打量着屋子里的场景。
一间简朴得不能再简朴的房间。房间里只有两张床和一些简单的家具。最打眼的是一个书架,架上摆着《周易参同契》《灵宝经》《要修科仪戒律钞》等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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